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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俗话说的好,狡兔有三窟。刘常春自家的船招人眼,护送杨景澄回京之事,便托付给了大舅子。当然,大舅子作为近亲,亦很有可能被人盯死,于是大舅子又托付了自己的大舅子,倒手三五次之后,杨景澄顺利化妆成了个从京中嫁过来的妇人。此番听闻娘家父亲病故,意欲回家奔丧。
    事实上,杨景澄逃离宁江后,已接到了瑞安公与华阳郡公的丧报。他现一身重孝的丧服,团在船舱里,加之许平安给扮的妆容,猛一看去,还真像个哀哀欲绝的少妇。
    许平安极为谨慎,深知他们若自己弄条船直接北上,路上极容易被人截下。唯有隐藏在人群中,方能逃过章首辅的眼线盯梢。为了更保险,许平安与杨景澄议定装成夫妻,裘有根与张发财装作许平安的表弟,是被许平安请来护送的人。
    如今道上不太平,小门小户的出远门,请两个亲戚陪护是最常见不过的事。他们上船时,许平安背着杨景澄,若有人问,便说是伤心父亲去世,哭昏了。及至进了船舱,杨景澄个“女眷”自是不轻易出门,偶有左近舱房的妇人想来窜个门,许平安也说他嗓子哭哑了,说不出话,轻轻松松就把人打发了。
    舱房隔音极差,稍有动静隔壁就能听个清清楚楚。许平安又反其道而行之,亮出他的大嗓门,操着流利的宁江府乡下方言,镇日里与裘有根、张发财讨论着他的小本生意,时不时关心老婆两句。
    没二三日功夫,整船人都对这家人有了点印象。甚至有人说的出他们所在的村落名字,因为许平安借用的身份本来就是真的。
    当时他们在宁江全境家家户户派种子的时候,与不知道多少人打过交道。宁江府辖区几十万人,找个娶了京里媳妇的人家还不容易?他不仅身份是真,还能把全村的情状说了个大概。
    恰好船上有个宁江府别处的人,在许平安他们村有个亲戚。许平安一拍大腿,当下攀起了交情。没两个时辰,二人已经商议好,同为乡亲,须得在路上彼此照应。更绝的是,那人的婆娘听闻杨景澄嗓子哑了,特特跑来送了回冰糖炖梨。回去逢人便说杨景澄生的好看,他男人好有福气的闲话。
    只把满船的男人勾的心痒痒,皆想瞧瞧许平安的老婆,到底多好看。只可惜老婆重孝在身,船家怕晦气,不许他老婆出门,要出门就得把孝服脱了。杨景澄自然不肯脱,僵持了几个来回,他顺理成章的被关在了船舱里,半步不得出门。
    许平安的法子简直刁钻到无以复加,休说章首辅尚无法公然发通缉令,便是长乐立时即位,全线通缉杨景澄,只怕都不能把他们从密布船只的运河里翻出来。
    然而,外部的威胁解决,杨景澄的状态却并不好。有伤在身是其次,父亲与华阳郡公的双双亡故,丁年贵等人的生死未知,对他造成了极大的打击。归根到底,两辈子皆活在长辈宠爱下的他,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坚强。
    人生有多少挫折不足为惧,唯有身边人一个个枉死,让他最难以接受。父亲与华阳原先并无交情,同时遇害,多半因他之故;永和帝敢于手起刀落的弄死华阳,亦多半与他有关;更遑论丁年贵等人,皆因他而赴死。
    杨景澄不至于叫愧疚打垮,可内心柔软的他,是真的说不出的难过。前世,他缩在宅门里,圈死了自己;今生他走出宅门,连累了一群。回头望去,竟不知走哪条路、如何走,才是对的。
    无力感又一次重重的压在了心头,好似他无论怎么挣扎,皆如一叶孤舟入海,生死皆在旁人的翻云覆雨间。
    张发财坐到了他的面前,轻声道:“嫂嫂,你要难过,就哭出来。”
    杨景澄:“……”这几个王八羔子真能入戏,一句话险些把他的伤春悲秋都怄没了!
    “唉,”张发财叹道,“你想哭便能哭,我们几个汉子,遇着了伤心事,都得忍着。男人家哭着,叫人笑话。”
    张发财的神情低落了下去,杨景澄知道,他们几个的痛,并不比自己轻几分。多年袍泽,一朝生死分离,那种滋味,难以言喻。
    “知道你表哥,为何同你比同我们更亲近么?”许平安忽然道。
    丁年贵是叶欣儿的表哥,杨景澄跟着叫一声,倒也说的通。此刻行船在外,杨景澄也已习惯了许平安他们小心翼翼说话的风格,哪怕压低了声音,也绝不肯在言语上露半分破绽。
    杨景澄没说话,许平安自顾自的道:“我们往往死的太容易,彼此亲近了没必要。你不同,你是公、女眷,不在外头行走,在家好好呆着,不容易死。他与你亲近些,不怕。”
    说着,许平安轻笑:“他啊,是个怂货!第一次我们出门做生意,遇到了贼人,哥几个被砍死了大半。他回来哭了半个月,每日眼睛都是肿的。比你现在都狼狈。后来次数多了,他倒不哭了,却再不肯轻易理人。”
    “他死你前头,挺好的。要哭你哭去,横竖不轮不到他哭了。”
    杨景澄的眼泪倏地落下,他现只用养伤,他现装的是女人,他死了亲人,他可以哭的。许平安抬起手,十分不敬的揉了揉杨景澄的头。默默的道,哭吧,哭吧,回京后,哪知道是什么光景呢?或许,那时连哭的机会都未必有了。
    在运河里乘船北上的,只有回京奔丧的小妇人,没有杨景澄。沿途确有官兵登船搜寻,好几次都搜到了舱房内,把胆小的妇人吓的直往丈夫怀里躲,足足敲诈了三两四钱银子,愣是没人寻到杨景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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