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把城门口内外的人都险些喊散了魂!前头的百姓在马蹄声中,好似受惊的蜂群,飞快的向两侧退去;五城兵马司的兵丁,撒腿往内城报信;混在人群中的探子,四散开去,纷纷各寻自家的上线,迅速传递消息。
平静到几近凝滞的京城,顷刻间剧烈沸腾了起来!
“是那个青天老爷回来了!”百姓们奔走相告间,杨景澄驰骋京城,风声呼啸,衣袂翻飞!
俊朗的面孔脱去了离京时的稚气,增添的是历经磨难、征战沙场后的锐气。单枪匹马,纵横京城。如一把刚出鞘的宝剑般,在阳光下爆发出了炫目的锋芒!
如此的潇洒,如此的风流!
如此的气魄,如此的从容!
“章鸿祯!你假传圣旨,诋毁我功绩,污蔑我杀人。如今我归来,你敢不敢与我去圣上跟前对峙!?”杨景澄哈哈大笑,“你不敢!”
“我杨景澄镇宁江,平徽州。杀贪官,抚万民。”杨景澄声传四方,“你章鸿祯做了什么!?纵容长孙夺我百姓赈灾粮草,哄抬物价、官逼民反,致使徽州哀鸿遍野、易子而食!”
杨景澄的声音骤然拔高:“如此丧心病狂的贪官污吏,我杀不得!?”
周遭的百姓哄的议论开来,章家撒在京城各处的探子唰的冷汗直流。杨景澄革职夺爵,里头有太多见不得人的勾当与谋划。他实无污点,甚至有着相对于他这个年纪而言的赫赫功绩。把一切晒在阳光下,不仅会引得物议沸腾,更可怖的是,会动摇太子的根基!
杨景澄一路跑马,一路朗声叙述。
“你的麾下郭兴业,枉顾京城雪灾,阻挠锦衣卫救死扶伤,为了与我置气,视百姓安危生死于无物。”
杨景澄掷地有声的道:“这等草菅人命的兵痞,我杀不得!?”
“我杨景澄为救万千百姓,愿挥刀砍尽一切魑魅魍魉!”
“这是我杨家的天下!胆敢动摇国本者,可杀!”
一席话,犹如重锤,一下一下的敲击在人们的心头。砰、砰、砰!这是心跳与言语的共鸣!那么的响亮,那么的震撼。
汤宏从病床上翻身而起,池子卿打开了家门。李纪桐整理着预备进宫的衣冠,章首辅的眼里也闪过了阴毒的凶厉之色。
嘚嘚的马蹄声响彻京城,这一日,京城的百姓与官员们,看见了那个丰神如玉的青年,在章首辅与太子的通缉和重压下,以强悍无匹的姿态,公然站在了强权的面前。
所有人都几乎忘记了,他已被革职夺爵,他已无家可归,而今傲立在京城的,仅仅是一介庶民。没有麾下,没有扈从,除了一人一马,一刀一剑外,一无所有的庶民。
“为什么他不是太子?”疑问在百姓与官员们的心中荡漾开来。是啊,为什么他不是太子?为什么长乐那等胆小怯弱的应声虫,却可盘踞在东宫?
东,属青;东宫象征着春天,象征着草木生长、百花绽放。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春天是饱含着希望的季节,是一年里是否能吃饱饭的关键。
所以太子居于东宫,太子代表国朝的希望!
而今,圣上无嗣,为何不选杨景澄做太子!?
新太子本就寥寥无几的威望在疯狂的动摇,连章首辅一系的铁杆们,都隐隐开始了松动。
康承裕与丁褚,站在茶楼二楼临街的包间里,沉默目送着杨景澄健壮有力的身躯飞掠而过。早遗忘在内心深处的,初入仕时那团已然熄灭的火苗,噌的重新窜起了微弱的火焰。
每一个老朽的官僚,都曾在这一条笔直的京城大街上,簪花畅游。那样的意气风发,那样的雄心壮志。
明君,贤臣,千古流芳。
初心早被权势蒙蔽,巨大的利益面前,他们也不愿清醒。可总有那么浮光掠影的片刻光景,会记起年少轻狂时,内心深处最澄澈的期盼。这一点点微弱的光,交织在了一起,在章首辅执政基石上,形成了一条条难以察觉的缝。
有些事,终究别做太绝的好。
章家的马车,轱辘辘的驶向宫廷。策马狂奔的杨景澄,也终于抵达了目的。
锦衣卫北镇抚司,杨景澄曾经极为熟悉的地方。笔直的甬道,通向他兄长所在的大堂。来来往往的锦衣卫,伸长着脖子看着他在大堂里嬉闹耍赖,对他佩服的无以复加。
下马,步行。这一段路走完,很可能就是他人生最后一段自由路,甚至,是最后一段生路。不过,章首辅再想杀他,就得付出比之前惨重百倍的代价。
杨景澄轻笑出声,兵法说的对,不怕死,就不容易死。即使死,也要咬敌人一块肉下来。不亏!
走到甬道尽头,在空荡的大堂前肃立片刻。蒋兴利冲了出来,带着人马谨慎的围住了他。杨景澄不以为意,转身,拐弯,毫不犹豫的走向了诏狱。穿过不甚熟悉的石门,沿着台阶一步一步的向下。
在狱卒震惊与复杂的目光中,找到了颜舜华的囚笼。
“胖丫,我来救你了。”
颜舜华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的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杨景澄的笑颜灿若春华:“虽然,不确定能不能把你救出去。”
“如果不能,那我们就死在一起。”杨景澄的语调柔和,好似杨柳抚过溪水,翠绿且清甜。
颜舜华跌跌撞撞的站起,狼狈的扑到了栅栏处。伸手想抓住期盼过无数次的幻梦。哪怕是场梦,她也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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