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什么尿性丁年贵再清楚不过,没再多看那番子,抬脚便踏进了正房大门。大门内外几十号丫鬟婆子,其中不乏认得丁年贵的。见他进门,一个个噗通噗通的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
唯有年仅四岁的牛哥儿,直愣愣的站在正厅中央,不知所措。宗室公子,生人不跪。他甚至没有对人行礼的意识,就那么傻傻的看着一步一步走来的丁年贵。
“大人……牛哥儿乃宗室子孙……”角落里传来了一句带着颤音的提醒。
丁年贵寻声望去,是个穿着鹅黄袄儿的丫头。察觉到他的视线,赶紧一个头磕下去,不敢对视。
“杏雨。”丁年贵轻易叫出了她的名字。
杏雨浑身一抖,低低应了声是。
“府邸将要收回,你挑些得力之人,把哥儿的行李收拾妥当,静候圣旨,预备搬家。”
杏雨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张伦何在?”丁年贵略提高了些音量问道。
“奴才在!”张伦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殷切的跑到丁年贵跟前,点头哈腰的陪笑道,“丁爷,您有什么吩咐?”
“你使几个手脚麻利的丫头,把此前圣上与娘娘喜爱之物捡出来,回头送宫里去。”丁年贵这两日也是闲的,所以随手讨了这么桩差事。到底也不甚要紧,因此显的十分随意。三言两语交代完,转身就要往外走。
不想张伦却跟了上来,满面堆笑的问:“丁爷,您看,往日伺候惯了的人,要不要送几个进宫?”
丁年贵似笑非笑的看着张伦:“你?”
张伦打了个哆嗦,连忙道:“奴才说的是丫头们。”
丁年贵抬手指了指方才章夫人落在地上的一只绣鞋,十分厚道的提醒道:“我没记错的话,你孙女是她当初硬塞给圣上的吧?”
张伦当即苦笑:“那也是圣上的原先的姨娘不是?奴才也不好打发她再嫁,烦请丁爷带着她进宫,接着给娘娘使唤吧。”
丁年贵不为所动:“不好再嫁一根绳子勒死不就好了么?作甚要带进宫给圣上与娘娘添堵?”
张伦:“……”
丁年贵冷冷的道:“圣上没同你们计较,是他大度,不是让你们蹬鼻子上脸的。你自家孙女,爱嫁便嫁,爱留在自家养也没人理你。但你若想仗着这点子渊源,跟着鸡犬升天,那我就要不嫌麻烦,教教你东厂的规矩了。”
张伦头皮一炸,立刻闭嘴。
“不可慢待了小公子,”丁年贵一面往外走,一面叮嘱道,“当然,你们不怕死的话,可以试试。横竖那不是我主子,我就出来带个话,他是好是歹,我无所谓的。”
张伦都快听哭了,您老说的是人话么!?上一个往宗室子弟身上试胆的,叫你们东厂挂了十几日才蹬腿。他们又没吃了熊心豹子胆,没事儿跟自己全家老小过不去作甚?
说话间走到了大门口,张伦还想说什么,却见丁年贵往左拐的脚步一顿。伫立良久,终是缓缓转身,而后大步流星的朝勋贵云集的方向去了。
第360章 包氏
权力交迭之时, 官场动荡到了极致。章党那长长的名单,靖南伯努力了一天一夜都未曾抓完。非旗帜鲜明跟过华阳郡公或杨景澄的,此刻宛如热锅上的蚂蚁, 惶惶不安。又有此番得势的官员, 正上窜下跳的求表现。以至于京城的街道上, 惶恐、焦躁、匆忙、喜悦重重气息交织在了一起。呈现出了一种诡异的热闹。
但这份热闹,皆与丁年贵无关。杨景澄住进了乾清宫, 褚俊楠带着上百的锦衣卫镇守, 再不必他贴身护卫。宫廷内外的千头万绪, 搅的所有人焦头烂额, 他自然而然的落了单。
大街小巷里的人行色匆匆匆匆,丁年贵的脚步却渐渐慢了下来。他左顾右盼的看着道路两侧林立的店铺与人家, 有股熟悉的陌生感。他熟悉京城的每一寸土地, 无数次跟踪暗杀, 皆要尽可能的寻找有利地形。但他又很不熟悉京城的土地,直到今日, 他才知晓,原来厚福巷口的炒栗子是这般的香甜。
手里捧着包糖炒栗子, 丁年贵溜溜达达的逛着街。纵然是权贵云集的地带, 总有旁支庶子为了讨生活,支起了琳琅满目的铺子。卖镜子的、卖馄饨的、卖粮食的、卖油盐酱醋的, 在并不甚宽敞的巷道里, 卖出了人间烟火。
随手在个绒花铺子里,挑了一支浅绿腊梅,收进袖子。
夕阳西下,暮鼓声响。巷道里所剩不多的行人纷纷加快了回家的步伐。丁年贵有职在身,不必守夜禁, 因此半点不急,依旧慢吞吞的在各处巷道中穿行。
随着目的地的接近,两侧屋舍愈加精致华丽,忙碌着抄家抓人的兵丁捕快也越来越多。恰好路过前吏部郎中梁冠正的家,大门敞开,场院凌乱,却能看出是个两进的大宅。
走近几步仔细往里瞧,只见堂前月季绽放,风情万种;墙边桃之夭夭,妁妁其华。饶是兵丁横冲直撞,女眷孩童哭声震天,在清风吹拂、枝叶婆娑下,亦觉出了几分静谧安详。
办事的兵丁们不认得丁年贵,但此时还在外头闲逛的,要么疯子,要么他们惹不起。只消他不碍事,倒也没人理他。放他独自在桃花树下赏景。
家底已有几千两,这宅子应该买的下。不过京城宅子一向天价,若他把积蓄都花在了宅子上,过日子难免拮据。看了眼皇宫的方向,比对着默记在脑中的舆图,原来此地离皇宫那般近,那价格必定更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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