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娘向来对儿子有种迷之自信,那就是儿子在读书上就没输过谁,说能中举那就肯定能中举。
“好了娘不说了,只盼来年你下场顺顺遂遂,早日给娘娶个儿媳妇进门。”
顾青砚微哂。
顿了顿,他状似无意问道:“娘似乎对那乔家磨坊很熟?”
顾大娘有点诧异,但还是老实说了,“咱镇上的人多数是去乔家磨坊收拾粮食,那地方来往的人多,又临着河里,渔船也多,像娘今儿买的鱼和豆腐,就是在那等米时叫了过路的船买下的。对了,你怎么问起这个?”
“儿子有一学生,似乎就是乔家磨坊的。”
“你是说乔家那小儿子?”难得儿子愿意跟他闲话,顾大娘也来了精神,“没想到那孩子竟是砚儿你在教?说起来,那娃也是个苦命的,才多大点儿爹娘就去了,没几年大哥也去了,就跟着一个寡妇大嫂过日子。”
这些顾青砚都知道,他现在想知道的是他不知道的。
“娘连这些都知晓?”
顾大娘嗔怪道:“你这是在夸你娘,还是在损你娘啊?”
“儿子怎会讥损您。”
看着板板整整端坐在那儿,已经长成大人的儿子,顾大娘笑得既欣慰又自豪,“娘当然知道你不会,说起来咱河田镇就这么大,这些事谁不知道,倒是你难得对这些闲话感兴趣,娘知道肯定不单纯。”
所以说,能生个这么出色的儿子,当娘又怎么可能是个傻的。
顾青砚微微沉吟一下,道:“那乔二常聪慧伶俐,在读书上颇有天赋,儿子不免多关注些许,可近些日子见他心不在焉,儿子就想是不是他家出了什么事?”
顾大娘倒没想到这其中还有别的牵扯,只是被顾青砚刻意掐头去尾,她想了想觉得这也能说得通,不免就想到今日听到的的闲话。
于是她就把乔家的一些陈年往事给说了,这些事镇上的一些老人都知道,就算具体细节不清楚,但大致还是能说明白的。
“今日那磨坊的刘大说,他家东家没有改嫁的打算,可镇上传得这么沸沸扬扬,我就想这事说不定和乔家老二有关。”
其实说到这里,顾青砚差不多已经明白了,本身那妇人并无改嫁之意,却凭空传出想改嫁的流言,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有人‘想让她改嫁’。
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他果然错怪人了。
*
晚香打算去一趟磨坊,今儿何家粮行会来收粮。
虽和何家粮行是老交情,也用不着她亲自到场,但一般情况下原主都是会去的。
刚换好衣裳,草儿进来了。
她脸色不太好,“秀秀姐,三堂奶奶来了。”
提起这位三堂奶奶,整个河田镇大概无人不知。
她是乔家三老太爷的儿媳妇,还是长媳。
三老太爷是乔氏一族仅存的三位族老之一,他今年也有七十好几了,这么大的岁数,很多族里的事都不能亲自处理,所以平时族里有什么事需要他出面,都是交给长子。
算起来他长子代管也有十多年了,而族里一般若有妇人相关的事,男子不好出面,都会交给妻子。
这都是约定俗成,所以三堂奶奶轻易不出面,一出面就是哪家妇人犯了大错,也不怪草儿的脸色会这般严峻。
三堂奶奶很快就被迎了进来。
过程中,有人在门外探头探脑,都被草儿赶走了。
三堂奶奶约有五十出头,圆脸微胖,看得出身子骨挺硬朗,精神头儿也极好。穿一身蓝色的暗纹褂子,脑后梳着圆髻,戴一套老银的头面,从面相上看倒不是个不好相与的。
晚香请她上座。
草儿奉了茶来,晚香亲手接过来放在桌上,才在下面坐了下来。
“大常家的,你倒不用拘谨。”
晚香半垂着头,应道:“是。”
三堂奶奶端了茶来喝。
看得出平时也是个养尊处优的,倒不像当地妇人不管渴了热了,端起茶碗就咕噜咕噜一肚子,只凭她端茶的姿势,便知她估计平时也是个经常喝茶的。
晚香搜寻记忆,这位三堂奶奶也是个大族嫡支之女,据说亲爹还是个秀才。
这盏茶三堂奶奶喝了许久,而期间晚香一言不发,只是半垂着眼睑坐在那儿,看起来既规矩又文静,这倒让坐在上头一直观察着她的三堂奶奶有些诧异。
“你可知,我今日为何而来?”
“不知。”
三堂奶奶笑了,“你倒真是个老实的。是真不知,还是佯装不知?”
晚香抬目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真不知。”
三堂奶奶又笑了,这一次笑得比方才时间长。
她慢悠悠地道:“你倒也不用怕我,我知道咱族里怕我的人不少,不过咱同是乔家妇,只要恪守妇道,孝敬公婆,侍候丈夫,养育儿女,做的事让人没什么可挑,自然无愧于心。”
这话就有点意味深长了,不过晚香还是没吱声。
她以前见多了这些喜欢说些大道理的世家妇,三堂奶奶这点道行在她眼里不过是照猫画虎,故作深沉。
只需记得一句,敌不动我不动。
若说在这种市井生活里,晚香还有许多不足,甚至有些事情会让她一时手足无措。但对于当下这种情况,等于是在挑她最擅长的来,所以旁边的草儿快急死了,反倒她一点都不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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