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言语姿态无不显示一种刻意,嘴里说着让陈元不要误会,可态度却不是那么回事,颇有些讥讽的意味,尤其那句‘贤弟’,阴阳怪气的,恐怕是个人都忍不了。
果然陈元被激了,当即要离座要去与他争辩。
顾青砚一把拉住他,并摇了摇头。
“顾贤弟,我与他有些旧怨,只是没想到会连累了你。”陈元脸色难看道。
这旧怨如何,顾青砚自是不知,只是他观那位‘黄兄’,面相尖酸带着几分刻薄,此番又故意找茬,无疑是个小人。
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再说不过一两句口舌之争,倒不必节外生枝。
且黄德讥讽了陈元后,便与那位与他搭话的中年文士说起话来,不管是不是故作姿态,总之陈元已经失了先机,失了先机再去辩论,不管辩不辩得赢,已经落了下层,何必再去自取其辱。
顾青砚压低声音,将其中道理言语简练对陈元点破,陈元也不是听不进人言的,当即坐了下来,点头道:“顾贤弟说的是,愚兄倒不用与这小人计较一时长短,等这茬过了……”
至于这茬过了会如何,陈元没有说,顾青砚也没有问,倒是与他们同桌几个书生对视了一眼,凑趣的一人搭一句话,算是把这茬越过去了。
而另一头,黄德见陈元非但没过来与他争辩,反而又坐下来一桌人说起其他别的,当即脸上闪过一抹阴沉。
且不说这边,随着第一队报榜之人经过,外面仿佛自此开启了序章,人声、喧嚣声、锣鼓声时而近时而远,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而打从龙虎楼经过的,已经过去了三队人,可龙虎楼至今还未‘开光’。
须知这龙虎楼在杭州城里大有名气,那些赴试的考生们家中稍微有些钱财的,首先就是落榻龙虎楼。
更不用说这龙虎楼的东家,为了给龙虎楼博名气,一些名气响亮的才子们来此入住是免房钱的,这更是让这里成了人才汇集之地,以往每次乡试,住在龙虎楼中举的占比最高,十筹至少要占五筹,不然何来‘住龙虎楼喜中桂榜’之说?
可今日也是奇了,竟未中一人。
楼中之人尽皆窃窃私语,这可不光关系着龙虎楼的颜面,也是关系自己的人生大事。
有人扬声道:“这发榜是从后往前发,各位只需耐心等待就是。”
说话的人龙虎楼的二掌柜。
且不提他身份,这话至少是能安抚人的,今日能聚在这里都非一般人才,自然自视甚高,名次在后的先报,名次在先的自然后报。
众人虽内心忐忑,可谁不希望自己能拿个靠前的名次,不说做个解元,五经魁首也是挺美的。
这二掌柜也是会做人,安抚之言说出后便叫了伙计给各个桌上续茶,有些还送了果子盘。
也有那心大之人见时候已经不早了,便叫来伙计点了饭菜又让人上酒,一边饮酒一边等,时间倒并不难过。
就在这正热闹之际,又有一阵锣鼓声远远传来。
越来越近,有人已忍不住去窗边看了,发出一阵阵喜声:“像是朝这来的。”
“来了来了!”
“还真是!”
龙虎楼的大掌柜已经带着伙计出去迎了。
换做以前他可不会做这等姿态,龙虎楼什么都不多,就是在这中举的举子多,可今年也是奇了怪,发榜至今龙虎楼至今没‘开光’,二掌柜在各处安抚,大掌柜虽没露面心里也是挺急的,这不一听有伙计来报,当即喜不自胜得迎了出去。
那是比自己中了举还要高兴。
“何长贵,何长贵可是在此处?”负责报榜之人还没进门,就出声问道。
“何长贵!可有一位叫何长贵的老爷?”
一句传一句,一声传一声,声声不断传到了二楼,乃至位于后面的副楼,以及几处客院。
正询问着,一楼靠边角处一个桌上的中年男人,恍若大梦初醒般站了起来。
“我叫何长贵。”
“你是何长贵?”
“你是何长贵怎么问了半天不应声。”周边之人纷纷说道,似有几分埋怨之色,那人又是恍惚又是赧然搔了搔后脑,嘴里却是颠来倒去说不出话。
“这是高兴了。”
“恭喜恭喜。”
何长贵动了一下,也不知是腿软还是怎滴,竟一跤跌倒在地,旁边有个书童模样的人忙去扶他,等他一瘸一拐被人扶到报榜之人面前,已经过去好一会儿了,伙计来回问都没找到人,正跑来朝掌柜禀报,掌柜指了指何长贵,伙计这才抹掉一额头急汗。
瞧这折腾的!明明人在却不吱声,害得几个伙计楼上楼下院前院后的找!
“你可是何长贵,何老爷?”
“我是,我是。”
“籍贯,年龄……”
确认了籍贯和年龄之后,这才是真找对人了。不怪报榜人如此严谨,实在是人有众多,免不了有同名同姓的,虽之后还要去贡院去府衙再复核,但报榜报错了可是会追责,自然要当心谨慎。
“恭喜何老爷,喜中文盛十二年浙江乡试第四十三名。”
“好,好……”
何长贵说话还有点打哆嗦,估计是激动的,他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还是站在他身边的书童捅了他一下,他才反应过来看向报榜人正看着他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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