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倦沉默片刻:“大概。”
橘猫忍不住皱眉:“你说清楚一点, 什么叫大概?你的神体不是都没了到底怎么复活?”
“我不知道。”时倦仍是那句话, “但我的神格的确在融合。”
橘猫道:“什么时候能融合好?”
“快了。”
“那今天之后……”
“我会消失。”
“可这样那小孩估计又得发疯。”
时倦没说话。
橘猫盯着他看了片刻,最终却只能看见一片平静, 叹了口气:“阿倦, 有些时候连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他,否则为什么你总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自毁神格时是平静的,坠落高楼时是平静的, 身死道消时是平静的;他看着别人为他为他歇斯底里,为他大打出手, 为他泪落沾衣也是平静的;他被千夫所指被天下人谩骂哪怕死了别人也只会为其欢呼庆贺的时候,还是这幅模样。
就像他当初用魔气操纵任清言, 一剑一剑在自己身上穿出四十九道贯穿伤,哪怕他明知道这样让对方亲眼看见究竟有多残忍。
严重叫人怀疑他到底还有没有正常的人性,知不知道什么叫在乎。
像时倦这样的人……哦,神,深也对他那样的态度才是正常的。
再想靠近, 也只能远远地看着,在出现安非这个特例以前,甚至连一丝一毫的真心都不敢表现出来。
因为奢想他根本看不见任何希望。
“我到现在也想象不出你会在乎什么人。”橘猫说完就翻了翻白眼:“可哪门子的不在乎会为了哄人家开心睡了人家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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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倦重新回到小院外的花园。
那群山魈们不知连带着那碟青团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居然没走远,反倒一个接一个从林子后面探出脑袋,好奇地望着这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时倦看了两眼便收回视线,走到那株因为吸收灵力过多花瓣掉得只剩一根光杆的植株前,手指在花托上微微动了动。
金色的微光下,光秃秃的植株开始拔尖生长。
当那株茎上重新长出花苞的时候,身后的门蓦然被人推开了。
任清言仓皇地推开门,望见花丛中的身影,几乎是扑过去,抓着他衣袖的指节攥得发白。
时倦先是一愣,而后方才道:“衣服。”
任清言出来得急,身上只披了件外袍,及膝的衣摆下空落落的,在初春里单薄得像是风一吹就能折断了。
他道:“我又不会冷。”
修道之人的身体素质真没那么脆弱,之前的时倦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特例。
在这件事上时倦讲道理是讲不过的,干脆拉着他回屋子里,将柜台上的储物戒扔给他:“衣服换上。”
任清言乖乖地接了。
晨曦前那次迷乱像是一场荒诞又盛大的梦,梦醒之后依旧是山顶皑皑白雪与山脚的绿意丛生。
他们没有人去刻意回忆,当然就算想,时间也不允许。
头七只有一天,时倦在这个位面的存在也只剩下一天,着实不够去伤春悲秋。
只是后来任清言抱着他埋在耳鬓间,问起下葬后那几日他的行踪,便得到了他其实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事实。
任清言道:“你为什么非要在这儿待着?外面那么大,你去哪都可以,现在你没了后顾谁也伤不了你,跟着我不觉得无聊吗?”
时倦默然地看了他一会儿,反问道:“要是换成是你,你变鬼这几天会做什么?”
任清言:“把你也变成鬼陪我。”
“……”
任清言想了想,补充道:“或者结个冥婚,至少让你以后都娶不了别人。”
“……”
任清言又补充道:“我听说这九州还有一门道叫鬼道,需要入过地府再逃出来的鬼才能修习,那就……”
时倦抬手捂住他的嘴。
任清言:“阿倦……”
“你是为什么,我就是为什么。”时倦打断他。
任清言倏地一愣。
在过去,两人都很少关注某一天某一时刻干了些什么。修道者寿命长可及千百年,一天的时间实在太过不起眼,弹指间便直接溜走了。
却从未想过,这十几个时辰,竟也能过出比过去更多百倍的滋味来。
一边觉得时间太短,只要一想到今日往后苍白漫长的余生,便觉得天光都似要跟着灰暗下来。
一边又觉得时间太长,每一分每一秒的心绪所产生的感情都被愈发逼近的别离拉得无限延长。
任清言一刻也不愿离开他,而时倦也不知是不是知晓自己在这个世界不剩多少时间,对他倒也是纵容。
他其实一直都挺纵着他。
当然,这仅仅只是在其他人相安无事的时候。
因为他永远记得那日对方操作着魔气,利用他,执着剑,一剑一剑捅进自己身体里的模样。
从前任清言一直觉得,时倦这样的人恐怕这辈子都不可能真的在意什么,所以他才能不在意对方漠然的脸,一次又一次靠近。
可直到那日,他才明白,对方其实是有在意的东西的。
任清言事后曾经跟问天宗宗主说起过这件事,彼时问天宗主坐在石台前,石台上是宗门弟子取精血制作成的象征生命的魂灯,属于时倦的那一盏灯火因为他修为尽废已经虚弱得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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