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拍摄的剧情是女主角刚拜师进入酒楼, 一边当在水台上打工, 一边在晚上自己找时间练刀工。
酒楼的师父说这行是个“勤行”, 干的是苦力活, 拿的是辛苦钱。
女主第一步,至少需要在固定的时间内将胡萝卜等切成发丝粗细,才算是过了第一关。
现实中女主角这样的帮工当然是要努力练习的,多多少少几个月的功夫总是要下。
但电影中却不必。
切丝这个功夫,可能只需要一两个镜头,晃过去就是做了。
比起女主角真的做到,如何拍得更具有美感,是影视剧中更需要考虑的。
“来, 杜灵, 再来切一次。”
女主角的扮演者杜灵站起身, 来到了案板边上。光源、打光板、两台摄影机对着她。
“你这次别紧张,神态注意一下。”岑诀在一旁说。
杜灵在进入正式拍摄之前,在胡老爷子的厨房里实习了两个星期。
进厨房之前, 一双手细腻嫩滑,等到出来时,保养妥当的手已经出现了粗糙的细纹。
据说,她的经纪人在看到杜灵的手时,整个人差点昏厥了过去。
这样一双粗糙的手,不是一个女明星所应当拥有的手,但却是一双电影需要的手。
杜灵年纪不大,但是却对自己有着一种难以言语的狠劲。
在平日,岑诀也是很欣赏这种狠劲的,但奈何到了一些小的细节上,又屡屡出现让人意想不到的状况。
“卡。”
“你这是在干什么?”
监视器里,杜灵起初胸有成竹,但等到手中的刀切了几下后,便开始忍不住皱眉,然后和手里的土豆拼命一样,刀刀不留情面。
“你现在扮演的角色,已经不是刚入门的小菜鸡,而是练习了半年,能够轻易将一些东西切成你想要形状的熟练工。”
“所以,现在的你应当是自信的,昂首挺胸的,懂吗?”
在平常的拍摄中,杜灵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非常懂行的演员,不但自己准备工作做得很好,还在其他方面也提供了建设性的意见。
其他戏都是一条过,却在小细节上卡了。
旁的导演或许在这里卡两次就过了,但岑诀却觉得杜灵的状态不对劲。
如果这次过了,下次又在同样的地方出现问题怎么办?
还是得解决。
“先休息5分钟,杜灵,你过来。”
岑诀将杜灵叫去一边谈心。
“岑导又开始给人做心理辅导了。”剧组的其他人对视一眼道。
拍摄刚开始的时候,不是没有人怀疑岑诀的执导能力——毕竟这位导演看上去过分年轻,而且之前也没在剧组中待过。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岑导执导水准一流,而且在调教演员上相当在行。
撇开职业演员不管,经验少的、非职业的,都在岑诀的带领下养成了好习惯。
先通读剧本,然后给自己设计动作,排练。
这几招下来,全剧几乎没有因为群演浪费过时间。
杜灵按说是剧组里最大的咖位,得过影后,又参加过其他大导的项目,但是每次产生问题时,依旧靠岑诀的点播想通。
“你是不是有强迫症啊。”
这厢,岑诀将杜灵喊去一边问。
杜灵愣了一下:“怎么说?”
岑诀分析道:“在你演与切菜无关的剧情上,你总是游刃有余。”
比如说女主角初入厨房,头顶上顶着大厨徒弟的身份,本身却是个女性,又穿了一身往日的旧衣,便受到了其他人的排挤。
女主角在此之前是个大小姐,以温柔娴静为重,就算偶有冲突,也是压制在波澜不惊的水面下,被人这般对待,还是第一次。
大小姐也有着傲气,先是一声不吭从师娘那里找了粗麻布衣服换上,然后开始埋着头干活。
然后在不久后的厨房内考核中,靠着一手杀鱼技巧夺得第一,不但打了同侪的脸,还让她的师父开始教她其他的技艺。
杜灵在阐释这一部分时,行云流水,得心应手。
仿佛这个硬骨头的女性角色就是为了她而写的。
“……我知道,你出现这样的问题,是因为你本身鱼杀得很好,但是不擅长切土豆丝。”
杜灵原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听到岑诀冒出来的这一句,顿时诧异地抬头。
事实上,岑诀说到了点子上。
她从小到大都有这个毛病。
在擅长的事情上,她一番风顺;到了不擅长的地方,心态就会下意识紧绷,然后怼着做不好的地方拼命做,直到做崩溃为止。
这种崩溃,不单是因为事情本身做的不好,而是会进一步蔓延到认为自己是个废物、不配待在这个剧组等等自我攻击的层面上。
心理学上显示,她这样的状况叫做完美主义。
完美主义大概率不会致使人变得完美,反倒是大概率使人产生畏难情绪,造成拖延症和抑郁。
她拍上一个戏时也是这样,在武打的部分屡屡cut,最后上个戏的导演实在不想拖,给她勉强过了。
后来电影上映她去看,看到这里时还是会有些难受。
这样的经历,造成了她很久排斥拍戏的心结。
“我给你想个办法。”
岑诀没多说话,想了想,伸手让李开光来一下,轻声吩咐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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