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后,温绾绾只披了件薄衫便唤着人上前梳妆。好在屋内燃着金丝碳,轩窗紧闭,阁子盈着暖意,倒也不觉冷。
婢子们手脚轻快利落,阁内的狼藉收拾的妥帖,便是连香甜的酒味都教铜炉内熏着的柔香盖了过去。
手边的驱寒药温得恰到好处,温绾绾神色淡淡的接过后一饮而尽,唇角不免留了些药渍。近身侍奉的女婢颇有眼色的递了秀帕上前,替她轻柔拭去。
“殿下,这支钗如何?”婢子自妆奁中取了一支镂空兰花珠钗问道,“殿下今日这一袭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颇为素净与这只珠钗极为相配,奴婢斗胆替殿下簪上可好?”
温绾绾抬眸瞧去,只见铜镜中的女子着素衫。眉如远山含黛,肤若桃花含笑。她一头乌黑的长发被手巧的婢子挽起,发髻上簪着那枚兰花钗,朱钗下缀着的两颗白玉珠子在乌发间轻晃,不经意的相触后竟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铜镜中的她便是蹙眉沉着面色,也难掩姝色芳华。
温绾绾怔愣片刻,蓦地强硬地从发间将珠钗扯下,勾缠时生生绞断了不少青丝。婢子战战兢兢地跪下,脊背伏地,叩了响讨饶道,“殿下恕罪,奴婢胆大包天冒犯了殿下,还请殿下饶命……”
她解下珠钗扔在一旁,瞥着手中教她生扯断的发丝,竟是无端想起了些无关紧要的事。
[若是不喜欢解了便是,何苦要断了你的发丝?]
[这钗子我一眼便相中了,见着它时也不知怎的就想到了你。想着我的绾绾簪上这珠钗,该是何等的姿容秀丽。]
温绾绾阖眸,葱白的指尖捏了捏眉心,随手从妆匣中取了根素白的玉簪斜插过发髻。
“起来吧,这只钗子本宫委实不喜,便赏了你罢。”
婢子惊诧地接过,手中的兰花钗简雅,虽比不得温绾绾妆奁中旁得簪子,却是其中最为别致的。她自幼入宫,眼中掌过的珠宝枚不胜举,唯独这支她曾有幸见过一面,自那后再难忘却。
应是那晚,新月划过高啄的檐牙,在白玉铺就的砖面上,映衬着沉郁的殿影。她轮值候在长乐殿外,百无聊赖之际抬眸望着挂在檐下的琉璃宫灯出神,殿内龙涎香的气息透过鎏金镂花门框,吹得她暖意盎然,倒也不觉这差事苦楚。
夜半叁更,殿内仍就烛火通明。她兀自想着其实这做皇帝的差事也没甚乐趣,倒不如她吃好喝好只顾着自己的一亩叁分田来得自在快活。
便见内侍猛地掀开厚重的用金线绣着祥云的帘子,行色匆匆地快步走出殿外,召了人赶忙去请太医院执事前来。不多时,年迈的太医喘着气抹着虚汗由着内侍一路搀扶而来,却教陛下拦在了殿外。
但听得殿内一声怒斥,“朕只不过是伤了手,随意使唤个宫婢进来就是。何须你个老阉奴如此兴师动众,恨不得朝野皆知……”帝皇但凡动怒,这长乐殿的一干内侍宫婢皆如临大敌,纷纷跪伏在地上百般求饶。
她自知是个在殿外轮值的小婢子,上药的差事左也轮不到她头上。心下还想着该会是哪个倒了霉的宫婢要接了这活,可不得胆战心惊的,便是安然无恙的出了长乐殿,想来也得作个好几日的噩梦。
熟料那掌事的内侍,竟是荒唐的闭着眼在乌泱泱跪着的一众婢子里,极其随意地伸手指了一个。好巧不巧,这倒霉蛋便是她。若非身旁的宫婢推搡了她一把,想来她还得在心下好一阵呜呼哀哉。
她颤抖着身子,随着内侍屏息踏入灯火长明的宫殿。俊美无俦的帝王阴沉着面色,懒倚在塌上。骨节分明的大掌上一道血痕蜿蜒而下,血珠滚在白玉砖面上分外显眼。
“愣着作甚,还不上前替陛下抹药包扎!”内侍轻推了她一把,她忙跪着请了罪,又小心地取了一旁的伤药,虚握着陛下的手,垂眸在横亘了好几道血痕的掌心上洒了药,又缠了纱布。
掌心上的痕迹触目惊心,翻着血肉,也不知是何物伤得。她极快又轻柔地包扎好了伤口,正欲退下便瞥见传闻暴虐的帝王,伸手取过案几上一支成了形的镂空兰花珠钗,用指腹小心地擦拭着珠钗上沾着的血色。
帝王神色温柔,他原就生得一副好样貌,一笑起来,更是丰神俊朗,委实教人动心。他待那支珠钗极为珍重,眉目间舒展着柔情,一时得意,竟是将她喊住问道,“朕做得这支珠钗如何?可是不输宫匠所铸?”
帝王噙笑的眉眼,晃得她发痴。她已然不记得当时回了些什么,只觉月色旖旎,帝王手中珍视的那支珠钗也好似染着月光……
“殿下,这支珠钗……”婢子跪在地上,手中捧着的珠钗,宛若一颗重若千金的心,在她掌心跳跃着,“奴婢冒犯殿下,当不得赏,还请殿下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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