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值后,万达一行五人便装出了卫所,朝本司胡同所在的南居贤坊走去。
还没过坊门,就感觉一阵带着胭脂味的香风扑面而来,耳边更是听到一片丝竹响动,娇笑声不绝于耳。
刚踏进胡同口,撞入眼睛的,便是连成片的辉煌灯火。
星河灿烂,光影摇曳,直晃得人意乱神迷。加上脂香扑鼻,即便没有饮酒,也先醉了三分。
二三十间高屋广厦,间间都是金碧辉煌,连缀成片,彩楼欢门,鳞次栉比。锦障五十里,金钗十二行,春风缠蝉鬓,倚门笑檀郎。
再看层层高楼,无不是丹楹刻桷,玉砌雕阑,拱出一片瑶台琼室,人间天上。
“哇……”
从未来过这里的邱子晋和万达小朋友看的嘴巴都合不拢。
倒是杨休羡等人,之前因为办差,曾经出入过几回这样的烟花巷,因而还算淡定。
高会甚至无聊到打了一个呵欠。
“京城最有名的几个销金窟都在这里。”
在前头引着众人往里走,邓翔熟门熟路地介绍到,“这里不仅有青楼,还有酒肆,歌坊,赌坊、勾栏,百戏场……甚至唱卖场。如果愿意的话,住在这里几个月都不用出坊门半步。每天这里都有人一掷千金,买得域外奇珍,以博佳人一笑。”
“哇,那就是大型娱乐综合设施了。”
万达看着头上悬挂的丝绸彩灯,叹为观止。
他来了大明十一年,从来都是“良好市民”,从未光顾过这等地方。
霸州城内也有类似的欢场,每天还会派人到临清酒店来取餐盒供楼内客人享用。他只和那些小厮们接触过,要说真的踏足,今天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大爷,新面孔,外地来的吧?来我们这里‘飞燕楼’看看啊?”
“‘飞燕楼’不行!里面的姐儿都瘦的跟把柴火似得。几位爷来我们‘太真阁’看看,我们的姐儿个顶个的圆润,有杨妃之风。”
“来‘留香馆’!我们环肥燕瘦啥都有!小哥儿也有呢……”
他们这一行人,各个长得周正挺拔,人又年轻,打扮得也是头是头脚是脚,是青楼姐儿和老鸨子们最喜欢的客人,才进胡同就被一群“老龟”盯上了。
这七八个老龟们一拥而上,将他们几个人团团围起,有些则直接上手,拉住衣襟,想把他们往自己所属的楼子里拉。
“别扯,别扯,这是我过年刚做的新衣服。”
万达同时被几个龟公拉的一个趔趄,差点后脚踏上前脚。
“没事吧?”
幸好杨休羡眼疾手快,一把揽上他的肩膀,才让万达避免了大头朝下的悲剧。
高会默默地缩回手,走到一边的“留香馆”门口,把差不多已经半边身子都被拖进去的邱子晋同学给拉了出来。
“我就一个问题!谁答得出来我就去谁家!”
万达从腰间抽出钱袋子,右手高高举起,把龟公们的眼睛都看直了。
“你们谁家的饭菜最好吃!”
他大声问道。
“忘我阁”的名字听起来很雅致,不像欢场,倒是像个书馆。
七拐八弯,终于踏进这远离海子喧嚣处的宅院,回头在看看远处耀眼的灯火,万达一时恍惚。
“公子们小心脚下打滑。”
龟公在前头躬身打着灯笼说道。
一改前头的喧嚣,这片宅子甚是幽静,一侧是雪白的粉墙,另一侧是一片竹林,脚下是鹅卵石铺就的小道。
借着小道旁莲花石灯里透出的灯光,可以看到每隔几步,地上就有一副由不同颜色大小的鹅卵石拼出的图样。有鸳鸯,有鲤鱼,有莲花,还有忍冬纹,用心甚巧。
如今是冬日萧肃,所以竹林有些枯黄。若是到了阳春三月,必然一片翠绿,趁着粉墙格外动人。
邱子晋同学也是大开眼界了,探头往竹林伸出瞧过去,就看到一块玲珑太湖石静静握在竹林中,安逸从容。
“雅致,真是是雅致极了!”
比起外头晃眼的大金大红,这“忘我阁”果然有趣。
很明显杨休羡等人也是头一回到这个地方,几人皆是好奇地四处打量,跟着龟公慢慢往里走。
绕过影壁,穿过月亮门,走了几步,又是一重门。
杨休羡和邓翔互相对视一眼。
和其他几个不同,这两人都是“老江湖”了,走到这里,有些咂摸出味道了。
大明的欢场分成两种。
一种是官办的,其经营场所和人员,皆隶属于于教坊司。
从事此行业的人,不限于妓子。乐手、龟公,乃至行首们都是乐户,属于贱籍。乐户们不得与良籍通婚,只能本籍内嫁娶,所生之人,无论男女,自然依然是乐户。
除非能够脱籍从良,不然就生生世世沉沦下处,永世不得翻身。
令一种是偷偷摸摸开的私娼。不属于官方,而是在家私卖。
在大明,私娼并不非法,只要前提是不“买良为奸”,而且和官妓一样,不得接受官员和军户之类的客人寻欢。
毕竟在这个时代,有很多因为年老被教坊司放出的女子,她们有钱自己购置宅院。或是买来小丫头,或干脆就是自家的女儿,到了年纪后,乔模乔样地装扮起来,教些吹拉弹唱,就能在家行事。
当然,此种情况的前提是他们也都是“乐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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