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可能,就是流民。
流民,隐射……
一想到这两个词,杨休羡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大明王朝从创建伊始,到最终灭亡,前后国祚二百七十六年。而流民的问题,就足足困扰了这个庞大的王朝二百七十六年。
明末大乱,李自成拥兵自立,将这最后一个汉民族的皇权政体最终毁灭。
其中,有小冰河的冷气加成的原因,有女贞部族兴起的原因,有东林阉党之争的原因。
但是流民问题,也是压在它这匹巨大骆驼上的一根重要的稻草。
洪武大帝定鼎中原之后,就设立了非常明确的户籍制度。
这套制度,在华夏大地上,可谓源远流长。
根据《尚书》记载,早在殷商时代,政府就已经开始对人口进行统一登记、管理。《汉书》中更是记录了韩信依靠先秦时代的“咸阳老档”来管理新生的汉王朝的掌故。
经历过元末流民大乱,并且以此发家的朱元璋,自然不会允许自己一手擘建的皇朝,毁于下一个流民起义。
于是,在明朝建立后不久的洪武三年,朱元璋在承袭部分元代户籍制度的情况下,创建了“里甲制”。
以十户为“一甲”,一百一十户为“一里”,管理人民。并以此为滥觞,建立了几千年来封建王朝中,最最严格的籍贯制度。
并且在南京玄武湖上,建立了管理国家户口档案,收纳天下户籍人口和土地情况的“黄册库”。
这个籍贯制度,哪怕在六百年后的今天,依然影响着生活这片土地上生存的人们。
所谓“籍贯”,“籍”者,名籍。
洪武三年,朱元璋下诏,所有人户应占籍应役。军发卫所,民归有司,匠隶工部。天文、医药、乐部、僧道者,归于礼部。
“籍”对应的是“役”,也就是工作。
理论上,父传子,子传孙,子子孙孙,不更其役。即使考上科举,也不会改变其役籍,军户还是军户,民户一样是民户,只是不用服役了而已。
“贯”者,“乡贯”也,就是户役所在地,通常就是出生地,或者是服役所在地。
明代,或者说古代王朝,基本不允许人民在土地上随意流转。商人要外出,举子要考试,都必须办理路引。
如果没有路引,逃脱乡贯,或从事不符合本籍的职业,那就是“流民”,按照大明律,要押赴原籍州县复业。
虽然建立了里甲制度,和黄册制度,但是流民的问题从未得到根本性的解决,甚至在明朝中后期愈演愈烈。
流民们通过变更户籍,依附大家族,寺庙的方法,在新的地方找到了新的生存方式。而在黄册库,在州府衙门的典籍上,他们或是不存在,或是失踪已久。
这些捉摸不定的人口,就像是幽灵一样,散布在大明的土地上,成为皇朝的威胁和软肋。
杨休羡当然不知道大明朝哪天会因为流民问题,面临分崩离析的危险。就目前而言,单是京都周围的流民已经够让他操心了。
这几年,北直隶地区“映射土地”的情况和逃籍避税的流民越来越多,一边是顺天府和户部收不上税,另一边是寺庙道观根本不纳税。已经对京师隐隐产生了不良的影响,皇上迟早要下手整治。
说到底,兼并土地也好,百姓逃税也好,归根到底就是流民问题。
而收留流民的最多的——就是寺庙。
若是只收容几个流民也就罢了,官府也不会过问,毕竟早就蔚然成风,管也管不过来。
然而上百个人是什么概念?
要知道这广济寺和内皇城就隔着一个庆安坊,是站在皇宫西边角楼上都能看到的地界。
这样的“天子脚下”,藏着差不多一个营的“黑户”是何等让人毛骨悚然的情况。
事情已经严重到必须上报给陛下的程度了。
“万千户啊,万千户……怎么你随随便便插手一个案子,后边就能扯出那么大的动静呢?”
饶是服侍了两朝帝王,在锦衣卫干了十年的杨休羡,都不曾在短短一年时间内,经历那么多大案子。
杨休羡隐隐记得,那些腐儒书生们曾经提过,说赵家的仁宗皇帝,“百事不会,只会做官家”,是天生当皇帝的料。
难道我们的万千户,是“除了做饭,百事不会,只会干锦衣卫”,是天生当锦衣卫的料不成?
“阿嚏!”
这边刚听完了邱子晋同学对白莲教的描述,万达突然感觉背后一凉,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
“大人,听明白了么?”
邱子晋怎么感觉眼前这万大人一边听一边翻着白眼,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呢。
那可是白莲教啊,我的万大人!
“懂了,懂了。多简单的事儿,被你说的那么复杂。”
万达抹了一把脸。
看把这小邱给激动的,都把唾沫星子喷到他脸上了。
“什么弥勒降世,无生老母,真空……真空家园?啧啧,我还真空牛奶呢。”
万达不屑地说,“你就说它是个邪教不就好了,说那么多我听不懂的干嘛。”
“整个锦衣卫上下,除了你,谁都懂。”
邱子晋很铁不成钢地咬牙。
邪教嘛!以前上辈子万达居住的小区啊,读书的时候,学校的宣传栏上啊,都有普及过相关常识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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