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内除了周太后,几乎没人还记得内安乐堂里那位老嬷嬷了。
而内安乐堂,则连着迎翠殿。迎翠殿旁,就是太液池。
之前他们只在东西两宫内彻查一切药物,香料和花草,却忘记了太液池旁那一块地方,长着不少水生植物。
佛手莲,狼毒花什么的,简直就是俯仰可得。
“难怪了,母后那么好的身体,平日里比朕都来的康健,怎么会突然头风发作,还把整个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招去了清宁宫……呵呵,真是‘好巧’。”
嘴上说着轻松的话语,如果眼神可以凝结成冰的话,朱见深此刻那双淡琥珀色的眼珠,怕是早就凝成了两汪冰湖。
幸亏这次汪直机智,让皇长子躲过一劫。不然皇长子,钱太后,再加上万侍长,这一个举动就能同时害死三个人……当真是恶毒至极!
“迎翠殿是太冷清了,吴氏住在那里,怕是寂寞的很……也好,那也别住在宫殿里了,就住进旁边的夹道中去吧。”
虽然没有证据证明此事和吴氏有什么直接牵连,但是朱见深并不打算因此就饶过她。
“母后那边……”
这才是让朱见深最最棘手的事情。
朱见深万没想到,母后对万侍长的恨意,居然已经蔓延到了下一代。
都说天家无情,手足相残是常事。
却没想到身为祖母,也会想要害自己的亲生孙儿。
这谋害皇长子,放到哪朝哪代,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但是皇帝是天下人的表率,一个“孝”字压在头上,即便知道这事情是周太后谋划,甚至派人实施的,朱见深就偏偏无可奈何起来。
非但无可奈何,之后还要每日晨昏定省,笑脸相迎,说吉祥话,乃至彩衣娱亲。就如同郑庄公与母亲姜氏,哪怕九泉之下,也要“其乐融融”。
“崇王他,今年多大了?”
朱见深突然问道。
怀恩一愣。
崇王,朱见泽,乃是朱见深同父同母的弟弟。
于景泰六年,生于当时软禁英宗的南宫。
自小跟着周太后长大,感情深厚无比,至今还住在宫内的撷芳殿里。十多岁的孩子,每天都承欢在周太后的膝下,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撷芳殿,就在朱见深日常办公的文华殿与武英殿的中间……
比起自己这个从小在婆婆孙太后膝下长大,几乎没有见过几次面的儿子。崇王殿下,才是周太后真正的心肝肉,眼珠子,宝贝果儿。
怀恩眼珠一转,立即明白了小皇帝的意思。
他不能为难母后,还不能为难兄弟不成?
“回陛下,算起来,崇王陛下今年已经十二岁了。”
祖宗规矩,皇子十四岁就藩。
除了太子可以留在宫中,作为未来的储君培养,所有的皇子到了年纪,就要前往封地,无事不得入京。
永乐帝,也就是当年的燕王朱棣,原本就藩在北京。经过靖难之役,直逼当时的都城南京,夺取了皇位。
从那之后,朱家对藩王们愈加严防死守。皇子就藩,往往就意味着与京城内的一切永别了。
“十二岁,也不小了。该准备准备了,年底就出发吧。”
朱见深睁着眼睛说瞎话。
虽说皇子到了年纪就应该就藩,但是历代得宠的皇子,尤其是幺儿们,年纪一把了,还混在父皇母后膝下。长到二十多岁,儿子女儿都生了一堆,实在拖不下去了,才去封地的也不在少数。
“现在就替朕拟旨,明儿内阁阁老们看过了,就去清宁宫给母后‘报喜’吧。就藩之后,就可以着人给崇王选妃了,到时候在外头开枝散叶,母后一定会开心的。”
朱见深微微地眯起眼睛,望着文华殿外一片片的金色琉璃瓦,似乎看到了正在撷芳殿内读书玩耍的弟弟……
他对母后实在是太失望了。
环境使然,朱见深从小就多疑的内心,甚至已经开始怀疑……
若是有一天,他像父皇一样,遇到了什么七灾八难,周太后是不是会毫不犹豫地跳过他和万侍长的皇长子,立他的弟弟崇王为帝?
到那个时候,万侍长还能活么?
万侍长不在了,岂不意味着小郎舅一家整个都翻覆了么?
如果说,当年的孙太后,是为了大明,为了京师的稳固,拒绝也先的勒索,而推立景泰帝的话。
那么周太后,届时则完全可能就是出于一己之私了。
“等崇王就藩之后……派人盯着。若朕的任何一个皇子,或者万家的人有碍……”
下面的话,朱见深没有说。
他的意思,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朕的母亲,万侍长若是承受了任何的痛苦,朕就会数倍“报答”在那个同父同母的弟弟身上。
巡按大人和万镇抚失踪了!
当罗县令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跟扔进热水锅里的面条一样软了下来,直接趴在了地上。
知府大人虽然比他好些,不过也就是跪着和趴着的区别而已。
“贵妃娘娘……万大人,巡按大人……呜呜呜,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罗县令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心里对丁、郭两家的恨意已经如同燎原之火一样,熊熊不可遏制了。
要不是这两家非要闹事,巡抚大人打这里经过,吃几顿饭,听两场戏,也就过去了,何至于那么大的人,居然说没就没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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