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是因为荣老板有幸结识了一位位高权重的宦官,连带着和宫里某位娘娘的皇亲搭上了边儿,入了这荣宝楼的股份。
从此荣家的这个荣宝楼也一跃从普通的古董瓷器行,成为了至少带着些许皇商派头的“贵店”了。
和普通一早就开市的买卖店不同,这条胡同里所有的店铺,都是到了差不多午市前才开张。开了铺门,将代表着商号的幌子往外头一挑,柜上的人双手往袖管里一插就回屋去了。
这不用吆喝,也不用揽客。
不管是买的还是卖,心里都有数,会进来的自然会进来。
这买卖做得真是矜贵,体面,难怪柜子上的小伙子看人都是斜着眼的。
这天一直到过了巳时,荣宝楼的伙计小祥才开了铺门,拿着竹竿准备去挑幌子。
这两天他们的掌柜的心情不好,据说夜里睡得也不好,所以这店铺开的越发的晚了,连带他们做伙计的也能偷点懒,睡个懒觉。
这要是老管家在的话,压根没有这样的好事。甭管店铺什么时候开张,做伙计和下人的,必须寅时起床,劈柴烧水,洒扫庭院。
这不他老人家到江西送嫁去了嘛。等老管家送嫁完毕,回到铺子里,他们这样的好日子也就结束了。
小祥将写了“荣宝楼”三个大字,底上画了个宝葫芦花样的幡子挂上旗杆,一转身就看到两个男人站在他们店门口,无声无息的,把他吓了一跳。
要说是“两个男人”也不对。是一个应该差不多只有六七岁的小男孩,身后站着一个看不出年纪和面目,带着面具的男人。
要说这小男孩长得,那真叫一个漂亮。
大眼珠子似两个黑葡萄,肤色雪白,嘴唇小巧。年纪虽小,却自带一段风流韵致。
他穿着一身妆花罗缎袄子,头上带着一个小巧的红缨珍珠冠,脚下踩着一双鸦色白底的小布靴,靴子的鞋帮处还用米粒小的珠子打了一圈的围边。浑身上下都透着四个字:贵不可言。
小孩的右手拿着一根马鞭,这根马鞭自然也是极为贵重的,鞭子的握把处用红色的绫布层层缠绕,防止小孩娇贵的掌心被磨破。
小祥知道他们隔壁就是草场,京中不少权贵喜欢在这里遛马,比马。看来这小公子应该是一早去跑了马,现在从草场出来闲逛了。
漂亮小孩身后三步处跟着的男子,人不算很高大,却格外又精神。他穿的是一身蓝黑色的紧身袍子,不过看质地也是上佳的,隐隐能看出暗色的花纹。
这男人带着一副黑色的面具,基本上将整个面部完全盖住,只留下嘴巴在外头。
男子站在小孩的身后,右手上拿着一根缰绳,应该是牵着这小公子的坐骑。
看来这男人应该是小公子的护院,或者是贴身侍从之类的角色。
小祥好奇地探头朝男子身后望去,结果发现男子牵着的并不是什么高头大马,而是一头……黑色的驴。
是的,即使这驴子的鬃毛都用五彩丝线绑上,额前绑着好大一个彩色绒球,脖子上还挂着一颗金色的铃铛。
不过这就是一头驴子,并不是什么名贵的宝马。和这小公子的一身华贵似乎有些格格不入,看得小祥嘴角一抽。
可惜这个荣宝楼的小伙计每日只在牌楼附近出没,没有往西边那边走走。不然的话,他一定曾看到过另外一个大一些漂亮的小公子,每日牵着一匹小黑驴招摇过市。
然后他今天就会认出,眼前的这头小黑驴,就是那个传说中北镇抚司“阎罗王”的坐骑了。
“你们开张了么?掌柜的在么?”
没理会小伙计满脸的讶异,小孩一开张就是脆生生的地道京腔。
听语调,韵尾,都格外的雅致,这小孩必然是高门富户出来的小公子!买卖上门了!
小祥也管不上什么驴不驴了,殷勤地将人请了进来。然后吩咐其他的伙计,将这头……驴,给带到马厩里,喂上好的饲料。
“二位稍等,我这就去请我们掌柜的。您二位随便看。”
小祥给他们两个上了茶后就急忙朝里间走去,也不知道掌柜身子骨好点没,这样的贵客他们这些小角色可接待不了啊!
汪直低下头,拿起茶碗,看了一眼。
“是浮梁茶。”
小孩子进宫一年多了,每日接触的都是世间最奢华美好的器物,一眼就看出了这杯中茶叶的出处。
这鸡翅木的官帽椅子对他来说有些高,刚才还是“面具男”抱着他坐上来的,这回小孩子想下来走走。于是翻过身子双手一撑,“蹬”地跳到了地面上。
“小千,素素还在浮梁么?”
小孩背着手,看着屋子里多宝阁上的陈设,一边问道。
“是,不过很快就会回来了。还有杨大人,邱大人他们都会回来。”
梅千张微微笑着答道。
带着面具的不是旁人,正是早就应该“死”在南镇抚司大狱里的梅千张。
不过他并没有“死”成。
在万达和汪直的反复哀求下,万贞儿做主,将他留在了昭德宫。
他成为了昭德宫里的一抹“影子”,一个“影卫”。平日里没有召唤绝不现身,默默地守护着万贞儿,汪直和出生不久的皇长子殿下。
宫外知道他存在的人不多,仅限于北镇抚司的高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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