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脆下令听之任之,不准人进火场搭救,将好好的一个瓷窑给彻底烧废了。
如此炙热的高温下,就算是骨头都能扬了灰。事后经过检查,窑内除了炸裂的瓷器什么都没有,总算让梁太监放下心来。
袁明光大难不死,跑到山上想要伺机复仇。
他最后是被邱家的家丁打晕的,自然认定是邱家的人想要害死他。
他要报仇,还要找到自己失踪的妹妹。
但是袁明光如今不人不鬼,报仇也好,寻人也好,根本无从谈起……但是他却幸运地遇上了一个人。
一个奉了上官的命令,从隔壁歙县而来,正在收集浮梁县和景德镇各种异动的官员。
江南监察御史,邱子晋的手下。
“邱家……邱子晋的母亲,真的入了荣宝楼的股份么?”
朱见深长叹一声。
真是造化弄人,谁也想不到,最后揭开这层黑暗幕布的人,居然是邱家的独子,自己钦点的成化朝第一位探花郎。
“邱母一心打开京城瓷器市场,更想将邱家产出的瓷器和茶叶抬为贡品,让邱家成为‘朝奉官’。花重金搭了上新来的梁太监的路子。又通过梁太监前后结识庆云伯,前后行贿,不下万两白银。”
袁指挥使也是万分为这位监察御史惋惜。
虽然这次案子,邱子晋全程回避,又有大义灭亲之举,但是今后的仕途,怕是很坎坷了……
“可怜他了,搭上这样的母亲。”
朱见深说完,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朕都无法选择自己的母亲,何况小小的七品监察御史而已……
被周太后刺激的实在厉害,这边案情还没听完,朱见深已经想着要怎么安慰安慰这位“大义灭亲”的小探花了。
听说他和小郎舅关系不错……这样的“可造之材”,又年轻,可千万不能因为家累而沉沙折戟了。
“荣家小姐又是怎么回事?邱母就算要攀高枝,也不用给自己的儿子戴绿帽子吧?”
朱见深突然想到那个据说差点一尸两命流产,经过御医的抢救后终于保下性命的荣小姐。
若真是如此,这位邱命妇可比周太后疯得更彻底些。
“荣掌柜的坏事做尽,毁了那么多女孩的清白。想不到居然报应到了自己的身上。庆云伯三个月前,在一次醉酒后,逼奸了荣掌柜的女儿……”
说起邱子晋的家事,杨休羡多少有些于心不忍。
“邱母势利,邱探花蟾宫折桂后,觉得经营石灰生意的魏家虽然在徽州颇有声望,却登不上台面,一心想要为儿子另寻一门亲事。梁太监觉得有利可图,于是就给邱荣两家搭上了线。这两家本来就是生意伙伴,邱母觉得荣家有庆云伯和太后娘娘作为后盾,之后必然贵不可言,就欣然应允了。”
可怜的邱子晋,差点成为了案犯的女婿。
“刚巧,荣氏女发现自己居然怀上了庆云伯的孩子。伯爵府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她进门的,国舅爷为此操心不已。所以,荣家在得到了邱母允婚的答复后,迫不及待就将女儿送到了景德镇,并且匆忙定下婚期,想要在荣小姐的肚子显怀之前,和邱巡按拜堂……”
“幸好邱巡按的手下无意中发现了袁陶工,袁明光才得以鸣冤,邱巡按自己也逃过一劫。”
朱见深感慨地说道。
可不是“逃过一劫”呢。
若邱家真的和荣家成了亲家,这案子案发之后,邱家受到的牵连可就大了。
贿赂朝廷官员,可比偷盗贡品,贩卖宫内珍宝,再加上逼奸良家女子的罪名要轻多了。
案子已经弄清楚了,之后就是刑部和大理寺的事情了。
邱子晋已经递上折子,辞官戴罪,日日跪在家中反省。
在这个案子彻底审结之前,怕是出不了门了。
“小郎舅的伤呢。”
朱见深挥退了袁指挥使,只留杨休羡单独留下说话。
“他真的是‘命在旦夕’么?”
朱见深看着眼前这位高大英俊的锦衣卫千户,眼中是浓浓的怀疑。
听说梅千张说,小郎舅和眼前这位杨千户,还有邱探花感情好的宛如亲生兄弟一般。
若是那小子真的就剩半条命了,邱探花还能安心在家?这位还能若无其事地查案?
刚才等待袁指挥使他们入宫的时候,他已经招了刘院判的手下前来问话。
火铳击发后探出的铅弹和火药灼伤了小郎舅大片的皮肤,并且击穿了他左边大腿的一块血肉。
但是后续的伤口处理得却很及时,锦衣卫的金疮药几乎照顾到了伤口的每一处,发烧只是自然反应,说“丧命”什么的,未免过于夸大。
从最初的震惊和慌乱中走出来后,小皇帝越想越不对头。
小郎舅到底要做什么?
“陛下,这一切都是臣的罪过。”
杨休羡撩起衣裙的下摆,双膝跪地,对着朱见深深深拜服下去。
“你有何罪?又不是你伤了他。”
“虽然不是臣伤了万大人,但是万大人确实是因为臣才受的伤。”
杨休羡匐在地上说道,“臣不敢隐瞒陛下。所谓的‘内鬼刺客’只有一个。在万大人受伤前一日已经伏法。伤害万大人的,不是别人……是他自己。”
说完,他抬起头,定定地看着皇帝阴晴不定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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