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不可。”
惠姑姑急忙摇头,“为贞儿姐姐办事,是我心甘情愿的。过去贞儿姐姐对我那么好,还曾经救过我的性命,惠儿是懂得知恩图报的。再说了,我要是进了昭德宫,那一切不都穿帮了么?”
“是啊,要我说,还是将惠儿继续放在仁寿宫的好。”
婉姑姑上前说道,“以后周太后再有什么异动,咱们都能提前知道。”
万贞儿心疼地抱住惠姑姑的肩膀,叹了口气,“如此当然好,就是以后,要麻烦妹妹了。”
从钦安殿出来,御花园里已经微微起了风。南风带来的花香扑面熏人,不过已经带上了几分寒冽之气。
秋天快要到了。
万贞儿眯起眼睛,望着仁寿宫的方向,微微勾起嘴唇。
宫里的贵人们,总觉得自己才是皇宫里的主人,是“主子”。
她们却忘记了,对于紫禁城而言,她们才是孑然一身前来的“陌生人”。
而这些永远出不去皇宫的宫人们,却早就在这里盘根错节,不知道经营了多少代的关系了。
婆婆,您真的要和我斗上一斗么?
“娘娘,这次偶人的事情,是否做得过于明显了……”
走在回昭德宫的路上,婉姑姑担心地问道。
“陛下不会追究的。”
万贞儿笃定地说道。
“太后过于跋扈,陛下早就心存不满。出了这个巫蛊事件,陛下正好顺水推舟,惩治周家。”
偶人是惠姑姑在她的授意下做的。
仁寿宫寝殿里的黑影,以及狐狸精的传闻,也都是她授意让惠姑姑故意向周太后提及的。
周太后本来就心里有鬼,受到这些潜在的影响,日常行为已经有些神神叨叨,连前朝都听闻她前段时间举止诡异。
一个如此癫狂的女人,会想出巫蛊之类的计谋,来对付自己不喜欢的儿媳妇和孙子,也很正常吧。
“但是这个案子也太……”
婉姑姑担心地说道。
“宫里多的是结不了的案子和说不清道不明的传闻。不多这一个。”
万贞儿停下脚步,望着不远处昭德宫的宫门。
“只是……这次我们在惠儿的帮助下逃过一劫。下一回呢?”
太后的地位不可撼动,这次他们绊倒了庆云伯,连带绊倒了恭王殿下。
但是万贞儿了解她的丈夫,童年和少年时期母亲的缺失,是皇帝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痛。
他渴望母爱,所以无论周太后多么过分,皇帝永远无法真的做到绝情绝义。
曾经,在无数个夜晚里,万贞儿摩挲着当时还是小太子的皇帝的后背,听到他在睡梦中无意思地一遍遍叫着“母后”,“母后不要不理我”,“母后你看看我,不要只看弟弟”……
这次主要是因为恭王的“僭越”威胁到了皇权,才让陛下起了杀心。
现在恭王已经被下令,务必年底前就藩,还大大减少了他封地的面积,已经得到了教训。
庆云伯很快也要伏法了。
想必过不了多久,皇上气消了之后,对于周太后的惩罚就会被轻轻带过吧。
万贞儿不由得苦笑。
到那个时候,等周太后恢复了精神后,还要再来这样斗上一回么?
这次相斗,让她最心爱的弟弟失去了做男人的权利,从此无法嫁娶,不能再有子嗣。
被彻底激怒的她,知道一味退让,是躲不过周太后的步步紧逼的,所以才会有了这一次的奋起反击。
让周太后失去她最心爱的弟弟和儿子,让她尝尝自己受到的苦楚。
那下一次呢?
下一次争斗,被牺牲的,会是弟弟星海的性命,还是……
晚风吹起万贞儿宫裙的裙摆,她眯起一双美目,眼神中满是无法治愈的伤痛和对前途的迷茫。
这个宫殿太深太冷,她和陛下此生注定要在这里耗尽一生,无法挣脱了。
难道她的孩子,也要承受这样的苦楚么?
成化二年十一月初,庆云伯周寿被绞于京城西市。观者甚众,无不叫好。
据说被软禁在仁寿宫的周太后当日痛哭不止,数度昏厥,并且出言诅咒万贵妃不得好死,言语中数度提及皇子。
帝为之怒。
十一月中,皇长子突然发热,经太医诊治,判断为痘疹。
二十六日寅时,皇长子薨逝于昭德宫内。
《明实录》记载——“成化二年十一月甲午,皇长子薨。上谕礼部曰:皇子薨逝,朕甚感伤。祭葬之礼,其斟酌以闻。”
因为皇子至薨逝时,尚不满周岁,按照祖制,属于“无服之殇”。
丧事从简,葬于西山。
出殡当日,朱见深穿着浅色的冠服,看着百官行奉慰礼。
他的第一个孩子,就这样没有了,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为他赐名。
那时候总觉得时间还早,他要找到这世间最好的字眼,来祝福他和万贵妃的儿子。
却没有想到,他们的夫子情分,只有短短的十一个月而已。
整个皇宫,陷入了无穷的哀伤之中。
万贞儿抱着皇长子的衣衫、玩具整日痛哭,哪怕可爱的小汪直都无法安慰她的苦楚。
皇帝更是伤心得连昭德宫都不能踏入,宫里的所有陈设都让他想起他早夭的长子和那些其乐融融的快乐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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