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眚出现后的第二天,我去奉天殿内勘察了一下。发现在陛下宝座的下头,还有宫殿的几个香炉和墙角下方,都还残存着一些水渍。还有水气快速发散后,留下的一圈白色的印记。”
硝石在遇到水后,会吸收热量,从而降低周围的温度。所以想让它发挥作用,就一定要在上面洒水。
如今天气虽然不如往年的炎热,但是在上朝之前,奉天殿内还会洒水降温,就怕热着皇帝和诸位大臣。
而那天负责洒水的,就是黄三。
“奉天殿的黄三,在黑眚出现后的第二天,前往隆福寺祈福……如果我没有预料错的话,祈福是假的,他和内染织局的冯一男通过那条七扭八拐的巷子,偷偷去了国子监后面的民房,去见那个李子龙才是真的。”
万达接着说道。
“没错。整个皇宫里,能够搞到硝石的地方,只有内织染局。那个冯一男,就是他的帮手,两人狼狈为奸,加上被训练好的黑狐,共同制造出了一出奉天殿的‘黑眚’闹剧。为的,就是震慑朝堂上的众人和陛下,与年初的所谓‘天有异象’相呼应。”
汪直冷冷地说道。
就是不知道这件事情里,有没有钦天监的加入了……
如果真的是的话,那么什么“月犯天高星”“月犯司怪星”都是一派胡言,危言耸听罢了。
怀恩今天还是第一次听说内宫里不止有芸儿这样的宫女,朱广这样的禁军,甚至连内侍太监都被贼人收买,为他们所用。
一向稳重的他,只觉得脚底冒气一阵凉气,直达心底。
身为司礼监的掌印太监,整个皇宫和东厂的总管,这一切可都是发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怀恩看了看踌躇满志的汪直,又望了望站在门外的尚铭,眼神不由得黯淡了下来。
看来,以后这东厂的势力,注定要有好大一番的变动了。
不,就他服侍朱见深二十多年的经验而言。东厂如今出了那么大的纰漏,以后皇帝陛下是否还会相信东厂,相信他们的行动能力,还未可知……
思及此,怀恩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他现在有些羡慕一早就抽身退步,压根没打算蹚权力浑水的覃昌了。现在这小子只要在昭德宫内陪伴娘娘和太子陛下就行,和心惊胆战站在这里的自己,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言归正传,硝石除了可以制冰,还可以给布料固定颜色,甚至用来制作粉彩颜料。作为为宫内织造各色布缎的内织染局,自然会常备这些东西。
此外,硝石还是制造火器的重要原料。想要把炸药从宫外运进来,难度不亚于登天。绝对不是收买一个东华门的守门将领就能做得到的事情。
想到这里,怀恩和袁彬俱是出了一头冷汗。
时机不等人,众人带着人马,步出东厂大门。
“内织染局内自有掌司,负责管理所有的原料。若说被内侍少量盗取,那日在奉天殿内被用来装神弄鬼的话还说得过去。如果是要炸皇宫的话,还没有偷运出去,就被掌司发现了!”
还是说掌司也被收买了?
“这事说来话长,容我慢慢向大人解释。”
汪直说道。
“一会儿大家都要注意手里的灯笼和火炬,千万小心火源,不能让火星落地。”
汪直转过身,冲着列队的兵士说道。
“冯一男他弄不出内织染局库房里的硝,但是他还有别的途径——那就是京西的蓝靛厂。”
汪直看了一眼腰间的火铳,有些可惜一会儿怕是用不到这玩意了,他问锦衣卫的兵士借了一把佩刀,又借了把弓弩,挂在腰间。
“蓝靛厂虽然是内织染局所辖的衙署,但是衙门在皇城外头,看管没有大内那么严格。”
早上假扮成外地土豪少爷的邱子晋,不仅花了点小钱就去里面参观了一番,还买了两匹“皇家御用”的布料当他“京西一日游”的特产呢。
蓝靛厂那边的守卫松懈到什么样子,也可见一斑了。
“那……那也不够啊。蓝靛厂的库房也是有专人照看的,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清点库存。突然少了那么多硝石,焉有不被发现的道理。”
袁彬跟着汪直他们一路快步疾行,发现他们已经离开了外皇城的范围,重新进入了东华门,一路往中轴线方向而去。
“因为那些硝石,并不是地方上供的硝石。”
万达接着说道,“那些硝石,是在蓝靛厂附近的厂子里,被人特意炼制出来的。然后化整为零,在内织染局入库的时候,被夹带进来的。”
这夹带的过程至少持续了三四个月,而且被夹带进宫后,这些硝石就被直接放在了一个绝对没有人会想得到的地方。
“炼制硝石?”
怀恩越听越觉得离谱。
在他看来,这可比宫女太监们被收买来的更加不可思议。
“京城内所有作坊进出的货物,不限粮食、布匹、石材、木材,在进出内外城门的时候,都要核验数量。更何况,东厂可是每日都在监视着京内外所有商铺、工坊的异动的。这京西若是多了硝石的矿料,东厂绝对不可能不知道。”
怀恩肯定地说道。
硝石是从火硝矿石里开凿出来的,矿石入京,一定会有记录。毕竟那可是能够制造出火药的危险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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