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也老了。”
万达笑了笑?,“今天早上上值的时候,想要跨马,却差点闪着腰。要不是被广怀抱住,今天晚上可能都进不了宫。”
“你和杨休羡,还在一块呐?这么多年都不腻味么?”
朱见深难得地开始闲拉家常。
“陛下说的什?么话?,我?们好着呢。等广怀再老些,握不动刀,骑不动马了。到时候求陛下给个恩典,让我们两个到南京一块养老去。”
“阿澜怎么办?酒楼不管了么?”
“孩子大了,管不住了。有阿直在,阿澜翻不了天。酒楼有那两把‘刀子’呢,也不我?用操心。”
“你倒是把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了。小混蛋……”
朱见深笑骂一声。
“朕,有事交给你办。”
朱见深咳嗽两声,面色发青。
“这个匣子,你替朕收好。”
他指了指桌子上的一个物什。
万达起身,这才看到了案几中央,放着一个雕龙画凤,巴掌大小的精致金色匣子。
匣子的开口处被人用蜡封印了,印章有些眼熟,似乎是姐夫平日作画写字时候落的款。
“等朕归西之后……”
“陛下……”
“你先听朕说,这件事情很重要,只有小郎舅你能做得到。”
朱见深咳嗽的越发厉害,肺部就像是坏掉的风箱一样,发出空洞的响声。
“这匣子里,装的是朕,万侍长,和阿澜三?个人的头发。等朕百年之后,你去到南京,将这个匣子,埋到紫金山,可以看得到日出的地方。这样,我?们一家三口,就可以永远永远在一起了。”
“姐夫……”
万达听闻此言,忍不住落下泪来。
“朕,注定不能和万侍长埋骨一处。只能用这个方法……”
朱见深用帕子捂着嘴,平复了好久,才继续说道,“这是朕,交托给小郎舅的最后一件事情。”
“陛下……”
万达双手托着这彷佛有千金之重的匣子,不住地哽咽。
“好了,你走吧。”
朱见深放下手帕,嘴角挂着一丝血丝。
“朕想一个人待着,你走。”
万达捧着匣子,出了文华殿,出了东华门,一直走到了东直门。
此时,天光已经微亮,杨休羡在锦衣卫的制服外穿着厚厚的斗篷,正站在外头等待他出来。
“你怎么来了?多冷啊。”
万达用手背擦掉眼角的泪珠,加快脚步走向他。
“反正一会儿就要上朝了,我?在这等着你,我?们一块去午门候着。”
杨休羡笑着敞开斗篷,将万达搂了进?去。
幸好他们距离看门的侍卫已经有了一大段距离,不然被人看到锦衣卫衙门的一把手和二把手搂在一起,京里不知道又要传出多少闲话。
“广怀……”
万达捧着匣子,看着杨休羡不再年轻,却依然俊美的侧脸,低声说道,“我?要好好活,虽然你比我?年纪大,理论上比我?死得早些,不过万一呢?我?一定要努力活着,锻炼身体,死在你后头。”
“说什么傻话呢?”
杨休羡哭笑不得地低下头,看着他这个年纪一把,还老不正经的恋人。
“我?舍不得你承受失去爱人的锥心之痛。”
万达停下脚步,他身后,是逐渐升起的太阳。
阳光照在这座有着千年历史的古都上,照在沿街灰色的墙壁上,照在铺满黄土的街道上,照在宫墙内黄色的琉璃瓦上。
万达抬起头,面颊上的绒毛也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他眼角带泪,看着他爱了二十多年的男人。
“这样的痛,就让我?来承担吧。”
正月二十一日,在万皇贵妃薨逝后的第十天,朱见深遣保国公朱永、内阁大学士刘吉前往张家行纳彩问名礼。万达带着锦衣卫仪仗队,一块前往。(注释2)
二月初五,皇太子朱佑樘行迎亲礼,将皇太子妃张氏接入紫禁城中。
此时,距离万贞儿过世尚不满一个月。
三?月初四,万贞儿以皇贵妃之礼葬入天寿山西南,朱见深悲痛不已,思念成疾,再次病倒。
三?月二十六,大病初愈的皇帝着礼部为周太后上尊号。
即便是当时并不知道历史走向的万达,也隐隐约约感觉出了不对劲。
姐夫到底在急个什?么?
姐姐虽然走了,但是他今年不过才四十岁,正值盛年不是么。
四月十七日,朱见深为周太后举行了隆重的上徽号仪式。
这对几乎仇视了一辈子,却又不得不“母慈子孝”的天家母子,终于迎来了和解。
见到形容颓废,彷佛对人世间不再有任何留恋的儿子,周太后终于知道了,万贞儿对于儿子来说,不仅仅是保姆和妻子,更是活下去的理由。
万贞儿不在了,朱见深在交代完一切后,恐怕也要随她一起去了。
可惜,她知道的太晚,已经什?么都来不及挽回了。
七月十一日,经过了几个月的休养,朱见深的身体没有任何恢复的迹象,反而越加颓废。连每日御门听政都不得不被覃昌和怀恩搀扶着才能走上龙椅。
当日举行了盛大的封王大礼,朱见深将他五个成年儿子都封为了亲王,不日就藩。纪妃的儿子朱佑杬被封为兴王,封地在湖广安陆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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