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今日这一个时辰她跪得一点都不冤。
朱恒见曾荣突然笑得如此灿烂,虽有些不解,倒是也跟着绽放了一个笑脸,“难得见你笑得如此欢心,有什么好事不妨说出来,让我也欢喜欢喜。”
“很简单,一个我很讨厌的人受到了惩罚,让我想起了一句话,自作孽,不可活。”
朱恒一听便猜到曾荣说的是谁,“说到这事,我还真有几分好奇,王家小姑娘当真就因为你没搭理她就要把你买去做丫鬟?”
“是啊,都来了好几趟绣坊,还把我叫去王家了,甚至还把徐老夫人叫去王家了,你说,这点小事,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这不,为了躲清静,我进宫当绣娘了,哪知还是落人家手里了。”曾荣说完抿嘴一笑。
她是想起自己这逆天的运势了。
这人的命,还真不好说。
“又笑什么?”朱恒问。
“笑我的运势,人的命,还真不好说,老天不定就把转机安排在某个拐角处,故你也乐观些,记住我的话,肯定会有好处的。”曾荣故作得意地一笑。
朱恒一听,很是配合地伸出他的右手,曾荣先是愕然,继而想起自己上次做过的一件事,说是把自己的好运气送他一部分,不过当时她脸皮薄,没敢和他击掌。
当然了,这次她同样也没好意思,而是找个由头告辞,说是还得去乾宁宫谢恩,不过她更想知道的是这件事的后续,刘内侍究竟会如何处置方掌教。
曾荣是回到药典局后才知刘内侍罚方掌教也跪两个时辰,且从此后,内侍监执行自己的监规,和宫规脱离。
据崔元华说,最早内侍监原本也是有一套独立且完整的监规,毕竟内侍监的人只为皇上一人服务,而宫规针对的是后宫所有的太监宫女及女官们,这些人均各为其主,难免会和内侍监有冲突之处。
可因着朱旭是少年登基,太后辅政,内侍监一时无人打理,不得已太后接管了,统一给并到后宫,这一并,就并了快三十年。
朱旭亲政之后,不是没想过把这关系捋顺了,可那几年内忧外患一大堆,他和先皇后的关系本就不亲睦,若再因为此事起嫌隙,未免有点太不近人情,故此事就搁置下来了。
再后来,先皇后故去,中宫虚位,凤印暂由太后保管,这个时候他更没有理由去和母后争这点小权,直到这次王皇后嫁进来,太后把凤印归还给了王皇后,王皇后顺势也就接管了内侍监。
没想到这次因为曾荣,皇上趁势把近三十年的沉疴一并给剔除了,顺带着让曾荣也出名了,据崔元华打趣,后宫各主子们几乎无人不知她的大名了。
曾荣一听半响说不出话来。
这次玩大了,彻底把王皇后得罪了。
从今往后,她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了,不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她还能愉快地当差吗?
第二百八十一章 父子(一)
翌日,端阳正日,曾荣刚到药典局,太后就差人给她送来了刚出锅的青团子,放下食盒,对方并未离开,待曾荣尝过之后,才告诉她,太后一早就往乾宁宫、坤宁宫和东西六宫都送了。
这手笔可够大的。
昨日皇上刚为她罚了坤宁宫的方掌教,也把内侍监的掌法权限收了回来,今儿一早太后老人家又大张旗鼓地为她正名,若说她和朱恒没有关联,恐怕整个后宫没人会信。
到底是谁在折腾啊,她明明是想平静平安地做人做事的,可奈何总有人把她架火上烤,还嫌她不够出名么?
刚把慈宁宫的人送走,乾宁宫的人又到了,转述了皇上的口谕,命她陪太后出游普济寺。
于是,半个时辰后,在西华门前的小广场上,曾荣随侍太后身边,在一众嫔妃和皇子公主以及宫女太监的目光下,先是把太后扶上了轿子,之后和袁姑姑登上了一辆马车。
朱恒也在同行人群中,他身边也围了不少人,除了江南江北几个,还有几位年岁不大的皇子和公主,这些人一年难得见朱恒几次,故这次见他肯出门,无不好奇兴奋,围着他叽叽喳喳起来,朱恒一律好脾气地听着笑着,也回复着。
稍后,朱旭带着朱悟过来了,一眼就瞧见了人群中被围住的朱恒,朱恒今日穿了件天青色的曲裾,领口和袖口有一圈青色宽边缠枝莲饰纹,没带头冠,只用一支青玉簪子把头发绾住,在一众的珠光宝气中越发显得飘逸出尘。
可惜的是,这张脸仍是略显瘦削苍白,一看就是气血不足,好在这孩子今日心情似乎不错,被人围住也无半分不喜和不耐,居然还有说有笑的,因着这份笑,这孩子的周遭都似乎散发着淡淡华彩。
朱旭的眼眶有点湿润了,多少年了,他几乎忘了这孩子笑起来是什么样子,不,确切地说,他似乎连这个儿子一并给忘了。
一年就见那么两三次,每次这孩子都把自己藏在角落里,若非不得已,连一句话都不肯和他多说,每每看向他的目光不是冷漠疏离就是恨意暗生,久而久之,父子两个越来越成了陌路。
朱悟见父皇走着走着就不动地方了,顺着父皇的目光看过去,他也看到了人群中那个本不该出现的身影,说实在的,他也被今日的朱恒小小地刺激了一下,不知为何,他很不喜欢朱恒脸上的笑,尤其是那双眼睛,一笑起来居然有光,像是夏日夜晚璀璨的星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