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了片刻,慕隐伸出手,修长手指缓缓扶上水晶棺盖。然而,就在他的手指与棺盖相触的那一刹那,指下水晶忽然以他的指尖为中心,迅速向四周龟裂,蔓开无数细长白痕。
“……!”
慕隐向后疾退两步,眼中终于泛出一丝惊疑。
“砰——”声脆响过后,慕隐眼前的水晶棺盖碎了地。
与此同时,棺中美人缓缓睁开眼。
那是一双湿润、似有水汽空濛的眸子,眼睫上翘的弧度美得惊心动魄,眼角下小小的泪痣瞬间鲜活起来。
只苍白纤长的手搭上棺沿,其上淡粉色指甲剔透而柔润,他半撑起身,如瀑长发滑下肩头,深吸了口气,弯眸一笑,“久违的新鲜空气。”
声音又轻又甜,动听得像是一支温软的歌。
即使开始就发现了站在水晶棺旁的那人,他看起来也没有感到丝毫惊讶,而是很自然地偏了偏头问道:“我睡了多久?”
除了最开始的稍许错愕,慕隐再未表露其他的情绪,顿了顿,他淡声答:“千年。”
“啊,这么长时间……怪不得。”白衣美人没有说下去,只是看了眼自己的手,微微懊恼。
慕隐知道他在想什么。
九曜缚魔阵封印了他所有的灵力,千年前曾肆意妄为引得天下大乱的魔修此刻除了这身美人皮骨,再无所有。
可是他的神情并未出现任何愤恨或不甘,有的,只是孩子气般的微恼。
与传说中美貌无匹却心性狠毒、睚眦必报的大魔头实在不像。
几息的思索过后,那魔修已经笑眯眯地朝慕隐看过来,黑眸熠熠灼灼,“大美人——”他拖出懒长调子,笑意盈盈地问他,“现在修仙界的人都这么好看吗?”
如此的轻佻口吻,近乎于调戏。慕隐却置若罔闻,静了片刻,目光再次落在棺中的那朵九曜玄色莲上。
白衣美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了盛放在身旁的玄色莲,露出了然神色,轻轻松松地将花折了下来。
“给我。”慕隐出了声。
意料之外地,白衣美人就真的依言递给慕隐,动作大方又坦荡,却在他伸手来接时手腕折,飞快地收了起来,眉眼弯弯地道:“我不。”
即使这样被戏弄番,慕隐依然神情不变,只是重复遍:“给我。”
“我不。”白衣美人向后一靠,歪在水晶棺壁上,细白手指把玩着玄色的莲花瓣,语声散漫,“既然长在我身边,那就是我的了。”
“……”
白衣美人觑慕隐的脸色,又倾过身来,改为趴在靠近他那边的棺壁上,问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慕隐。”
“慕隐。”两个字被含在唇齿间,再带着莫名的柔软意味轻轻吐出来,他弯了弯唇角,接着问,“从这里出去后,你打算去哪里?”
“大启。”
“大启……唔,新的朝代。去大启的哪儿?”
“墨林堰。”言简意赅的几轮回复之后,慕隐重新看向白衣美人手中的九曜玄色莲,又说了遍:“给我。”
美人却仿佛没听到,仍然不放弃刚才的话题:“我能和你起去吗?”
“……”
他眨了下眼,“你该不会是想把我封印回去吧?”
眼前人不答。
“可是九曜缚魔阵的封印已经破了,千年过去,我估计重新种下封印的秘法也早就失传了,你待如何?”
慕隐微微抿起淡红的唇角。
“不是吧,你真是这么想的?”
料到他所想,白衣美人难得正了语气,恳求道:“我现在一丝灵力也没有,比普通人还更弱不禁风,不会再对你们正道修仙者产生任何威胁,而且今天的事除了你我之外不会有其他人知道,你为什么不能放过我呢?”
这下慕隐终于开口,他淡淡地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
“……”
白衣美人终于面色一沉,猛地扶着水晶棺沿抬起身体,仰头凑近慕隐,那张从醒来到刚刚都带着三分笑的脸庞已经没有半点笑意,“慕隐,我敢发誓,千年前我疏璃从来没有杀过个无辜之人。就因为我是魔修,就因为人们会因为我产生欲念和心障,所以那些所谓的正派修士就把我镇压在这里……一千年。凭什么他们为了尽早破除魔障修道飞升,就要我因此失去自由和生命?如今我重见天日,料想当年的那些人也已不在人世,便不再去计较,但是你……”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盯着面前的年轻修士,“慕隐,你同他们不样,你不能这么对我。”
慕隐静静地与疏璃对视,不发言。
疏璃却像是忽然就败下阵来,把将九曜玄色莲塞进他怀里,坐了回去,口气疲惫:“算了,封印就封印吧,反正我现在这个样子出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段时间的沉默过后,他小声要求道:“灯不要灭了,这里很黑,我……我有点害怕。”
疏璃直低着头,慕隐看不清他的神情,却知道他在说害怕的时候勉强笑了下,半垂的鸦黑长睫末端漫出一点水泽。
半晌,慕隐拿起玄色莲,转身离开。
他没有看见疏璃看着他背影时露出的狡黠眼色。
【“他分出了丝神念附在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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