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是你皇父的生日,可不该热闹热闹?”她说道。
薛元清被长辈不轻不重顶了回来,纵使想还嘴也不能争辩,他的目光只好转向殿中唯二平辈之人:“怎么二弟与弟妹来得这么早?”
薛晏清冷声道:“起得早,自然来得早。”
虞莞听了,心中一哂,这是在暗示薛元清起得晚了?
她抿起唇边的笑意,想不到薛晏清虽然不爱言语,堵人的功夫却也不差。
薛元清一早连吃了两个暗亏,面上挂不住,就看向妻子,指望她打个圆场。
可惜柳舒圆从来不是“知情识趣”的人。
她不仅没按薛元清的心意说一句“是我害得殿下拖延至此”,反倒不解地瞥他一眼:“殿下何故这般看着我?”
“噗。”几个养气功夫差了半截的宫妃忍不住笑出声。
柳舒圆当然是故意的。
虞莞望去,恰可看清她眼中藏得极深的得意。
她颇觉好笑,经过禁足一事此女倒是学乖了,不曾明着与夫君不和,但是暗中挤兑必不可少。
薛元清的脸上墨云翻滚,差点挂不住。
虞莞正捧着茶杯看好戏,却见柳舒圆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随即,在看到她的那一刹那,迸发出剧烈的讥诮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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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还是熙和帝与陈贵妃的到来打破了僵局。
方才失笑的宫妃们一个个缩成鹌鹑,从太后身边心虚地回了自己座位上。
她们还要在这两人手下讨生活呢。
熙和帝昨夜宿在了安乐宫,今早与陈贵妃一道来承平殿,可谓给足了她面子。
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皇帝面色红润、意气蓬勃。他大步走上主位,环顾四下,把妻妾儿女进收眼底。
“都来了,”手一挥,免了众人的见礼:“早膳是家宴,不必拘于礼数。”
众人齐声称是。但谁也没有真的失了礼数。
更鼓敲过三声。近侍问过皇帝意思之后,开始向御膳房传菜。
膳房的柴火烧了一夜,刘总管亲自坐镇厨房,才有这满桌珍馐,随着宫女们鱼贯而入散出阵阵白气,香气扑鼻。
然而,甚少有人把心扑在这早膳上。
熙和帝随手捻起一块点心,细面揉成的寿桃包精致可爱,两枚叶子油绿,看上去与真的桃子别无二致。
他端详起这只硕大的寿桃,心不在焉道:“果然是时光如梭,眨眼间朕践祚十年,已是用寿桃这物来贺寿的年岁了。”
说罢叹了口气,眉目间有几分伤感之意。
古来皇帝少有长寿的,除去那些夭折的短命秧子外,再怎么好药吊着,寿终正寝者多不过五十有余。
而他年下已四十有六。
太后仿佛察觉了熙和帝隐含不详的机锋:“大好日子,皇帝怎么说这般丧气话?”
“母后说得是,是朕着相了。”熙和帝微微一笑。
薛元清道:“皇父万岁,如今不过寿元刚刚开始呢。”
这话听了让人牙酸,陈贵妃赶忙为他找补:“这么大个人了,说话怎么还像个小孩子?”
薛元清并未辩驳,状似憨厚一笑。
柳舒圆突然插嘴:“大殿下可是为皇父寻了个好东西,届时收了这礼物,皇父必会开心,或许能延年益寿也未可知呢?”
“哦?是什么?”
柳舒圆神秘一笑:“待会儿群臣宴上,您自会知晓。”
熙和帝绷起的嘴角果然松动了不少,届时长子当着妃嫔与百官的面,给他送上份可心的礼物,真是面子里子都有了。光想想他身子就舒泰了几分。
他又把期待的视线转向薛晏清,这个次子可有什么表示?
薛晏清与熙和帝的目光对上一瞬。
熙和帝气闷。
次子眼中无波无澜,连他这个做父亲的都读不懂这孩子在想什么,该不会是根本没准备礼物吧?
虞莞察觉了父子间仿佛对峙般的眼神交流,正想开口解围,衣摆却被人轻轻一扯。
她刚回过头,却对上拾翠无辜的双眼。
不是拾翠叫她……虞莞顺着袖摆看过去,入眼骨节分明、莹白如玉的一双手。
拽她的人是薛晏清?
她微微侧过头去,薛晏清眼睛还朝着主位,手却轻轻捏住她的袖摆一角。
仿佛感知到她回过神来,薛晏清伸出食指,在那衣摆上轻轻笔画起来。
一撇,一捺。
那是——
一个叉。
虞莞刹那间心领神会,薛晏清在提醒自己不要出声。
她微微拍了一下那只手,以示回应。
殿中诸人少有察觉天家父子间隐晦的对视,她们见皇次子妃悠闲用膳,殊无与长嫂争锋之意,一边遗憾着没热闹可看,一边又忍不住松了口气。
倘若兄弟之间真的闹将起来。牵连池鱼,反倒不美。
宫门处。
明光寺的僧人们鱼贯而入。即使行走在森严宫禁中,他们的神情也依旧平静祥和。
带路的内侍不敢怠慢,殷勤地把他们引去明意斋。
“阿弥陀佛。”为首的僧人面容慈悲,双手合十行了一礼。
那内侍赶忙弯腰赔笑:“使不得,使不得。”这可是同和大师,连圣上都礼遇有加的。
同和大师并未说什么,目光落向内侍那藏青色的袍角,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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