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又雨分出一截胳膊紧紧抓住太后的手,只摇头并不说话。
熙和帝这时也注意到了妻子的不妥,面带疑惑:“皇后这是?”
这时,林又雨仿佛见到了主心骨一般,忍到极点的痛意找到了宣泄口。她眸中立刻涌出一汪眼泪,从牙缝中几个字来:“皇上……臣妾忽然腹痛不止……”
“腹痛”二字对于孕妇来说仿佛某种警兆,熙和帝还没反应过来,太后就当机立断:“来人,将皇后抬入后殿,宣为她看诊的医女!”
太后身边的宫女未曾请示熙和帝,当即手脚麻利地把皇后驾了起来。
随着她们的动作,林又雨的面色又青白了几分。
更惹人注目的是,她华贵的裙摆之下,忽而滴下三二红痕,落在凤椅之上,触目惊心。
熙和帝喃喃道:“血……”
主位三人的变动打乱了宴会的秩序,她们三人声音不大不小,恰落入下首众人的耳朵。
尤其是熙和帝的那声“血”,更令她们有了众多联想。
孕妇,血……皇后这是小产的先兆?
虞莞同样亲眼目睹了方才的动静,霎时面色一片雪白。林又雨今日情状,恰与她上辈子小产的情状别无二致!
旧日阴影与今日噩兆接踵而至,她手心的温度降至了冰点。
这时,身边的薛晏清长臂一揽,一只手牢牢扣住她另侧的肩头,另一只则抓住她两只冰凉的手。
虞莞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薛晏清的体温隔着衣物传来,使她稍稍平静下来。
“若你实在担心,放心不下,不妨去后殿看看。”薛晏清对她的异状一个字不问,只这样说道。
她勉强点了点头。
主位上的熙和帝与太后也在为去不去后殿而争执起来。
熙和帝正要抬脚去后殿,太后却执意拦住了他:“这里人多眼杂,皇帝还要留着主持大局。后殿有哀家看着就够了。”
“这……”皇帝有些迟疑,这样会不会显得自己太薄情?
“产房污秽,血煞冲撞了皇帝就不好了。”见他有些松动,太后干脆搬出了这条古老的谣言。
熙和帝当即停住了脚步。
负责皇后凤体的乃是杜若女官与康宁宫中的随诊太医。这时,她们已经匆匆赶来向行过一礼。
“速去为皇后看诊。”熙和帝心烦意乱地命她们退下了。
发生了这样的时事,正殿的气氛一时凝滞起来。
诸宫妃表面看不出什么,却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恨不得眼睛长在后殿之中。
务必要小产啊。他们纷纷在心中暗自祷告。
而熙和帝目光扫过凤椅上的绯痕,陷入了沉思。皇后先兆小产……是天意?还是人为?若是人为,究竟是谁经如此大胆,众目睽睽之下、他宣布完立太子之后,敢下此毒手?
而薛元清的额前已经落下几滴汗珠。
这……莫不是他母妃的手笔?他心中狐疑,但是终究不敢确定。
联想到陈贵妃有些轰轰烈烈的性格,他直觉不好。
事到如今……若是母妃事发败落,那他就没有退路了。只能依靠方大人口中的禁军,把宫闱围得严严实实,让这里的知情者都敛口。
对啊,他手中有禁军,又怕些什么呢?
这样一想,薛元清豁然开朗,投入到宫妃的阵容中去,专心祈祷起林又雨的小产起来了。
正殿中无一人言语,几乎到了落针可闻的地步。
而后殿中的脚步声不时传来,一声一声如同踩在虞莞的心坎上。
她等得坐立难安,在薛晏清耳畔低语了一句,就趁众人不注意,悄悄退了席,朝后殿走去。
她实在放心不下林又雨。
熙和帝看见了,却并未阻拦。
太后虽然与皇后不睦,但是二十多年的母子情分在这,她定不会对自己的子嗣出手。至于虞莞,这是个心慈的,他早看出来了。
前殿与后殿隔着一进的院子,虞莞走过时,发现青石铺就的地面上甚至落下几滴新鲜的血痕。
这使她心中不详的预感更甚。
走入后殿时,所有人连同太后都看向门口,见是虞莞来才移开目光。
太后、杜若女官与另一位女医官纷纷立在床前,把林又雨的身影围得滴水不漏。
而外围人影纷乱,却瞧着并不紧迫。
按理说,皇后凤体当是一件极重要的事,为何一向严谨有序、井井有条的太后宫人却有些散漫地来往,并无急色呢?
虞莞有些狐疑地走上前去,探看林又雨的脸色。
她上辈子小产时只记得腹中剧痛,和身下的一片惨红淋漓,却并不知晓小产之人当是如何的。
但是眼前的林又雨的神情却仿佛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她好看的眉毛蹙成一团,白皙的面庞略有些发青,口中不时吟哦两声。
而两位医女正拿一把锋利的剪刀剪开林又雨的裙钗,露出一截光洁的小腿来,再往上看去,膝盖处隐隐有一片擦开的红色。
虞莞有些不敢细看,而是握住了林又雨的手。
逆料,她甫一握住,就感受到一股回握之力。那力道,半点不像一个正在失血小产之人。
而两位医女同时停下了手中的差事,犹疑地看着虞莞。
这时,一声不吭的太后开口了:“无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