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话却是看向了林舒,道,“还请大娘能够体谅,林舒同学她是我弟弟唯一的骨肉,我们没有听说这件事也就算了,但听说了这件事,我们不可能当什么都没听到……我弟弟年纪轻轻就在战场上牺牲,知道他还有一个骨肉在世上,我们心里是激动又悲恸,是高兴他能有一个孩子,因为翻起旧事而悲恸……大娘,您的儿子也是军人,也在战场上几经生死,想必大娘也能理解我们这些亲人的心情。”
一个高大威武的军人,说到最后眼睛都红了,甚至有克制的哽咽之声,很难不令人动容。
满屋子的人都沉默。
林舒走上了前来。
“大伯。”
林舒道。
顾照霖听了这句话就是一震,眼睛一下子湿了。
林舒的眼睛也有一些湿。
他看着他,道:“我叫您一声大伯,是因为我知道,您曾经给过我生父很多支持,在所有人都反对他,阻挠他的选择时给过他很多的帮助,所以因为我生父,我对您仍然敬重。只是,”
“只是我从来都不是顾家人,我出生的时候不是顾家人,后来被送走,扔掉,就更不是顾家人了,所以是不是唯一的骨肉有什么重要呢?我生父他已经死了,当年顾家以断绝关系逼迫他和苏姨分开,也用了各种手段这么做……当年你们知道苏家有我这个孩子存在时,也曾去过苏家,以孙妈的性格,但凡你们有一点真意是真想要带我回去,是不可能查不到我的下落的。”
和苏令行来往,她并没有叫她阿妈,而是一直叫的“苏姨”,然后韩稹妈那边就直接升级成“大苏姨”了。
那边顾老太太一听这话就想出声。
林舒摆了摆手,温声道,“过去了的事就过去了,你们还请回吧,不要再过来了,我脾气是好,但却从来不会改变主意,但我爱人,脾气却着实不怎么好,顾家以他的安危威胁我去医院给你们顾家孙女捐骨髓的事,他原本是要上报部队的,是我看了我生父的手记,劝阻了他,但说实话,我的确不太想再见到你们,人总有喜好情绪,这你们总不能怪我……若有顾念,存于心不是更好?何必再继续用掺杂着各种情绪的真情假意,去消磨当年的故事?”
顾照霖定定看着林舒。
她神色温和,但却坚定地不能再坚定。
他终于长叹了口气,然后转身跟手紧扣着他母亲的手,不允许她出声的父亲道:“爸,我们走吧。”
顾家人离开。
而门口一直站着的苏令行却在顾家人出来之前,先行离开了,没再进门。
苏令行几天之后就回港市了,不过回去之前再见了林舒一次,也没有说什么“本来是打算等她生了孩子再离开”这些话……虽然她本来的确是这么打算的。
她给林舒送了一套圆滚滚足金的孩子首饰,项圈,金锁,手镯脚镯,上面刻着“安安”两字。
“安安”是林舒给孩子取的小名。
林舒拿了一件首饰想说什么,她却握住了她的手,突然跟她道:“对不起。”
林舒抬头看她。
就看到她眼睛里的泪光。
从两人再见,这是林舒第二次听到她说“对不起”。
第一次是在她的生父顾照量的墓前。
林舒张了张口,想说,“我没有怪你”,但对着她的眼睛,这句话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并不是没有怪过她。
她倒不是怪她抛弃了她。
她只是难受,自己为什么不是她阿妈的亲生女儿,要是她是她阿妈的亲女儿,也就不用被人羞辱造谣算计,整天提心吊胆了。
只是后来她长大了。
足够强大了,也不在意那些东西了,才真正地释怀。
她的手动了动,但并没有抽回,只是低眼看她握住她的手,听到她心里一遍一遍的“对不起”和那种抒发不得的痛苦,她柔声道:“不是你的错,我们每个人都值得好好活着,阿爸……他也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好好生活。”
否则他也不会写最后那一封信。
苏令行的眼泪一下子滚了出来。
林舒冲她笑了一下。
她心里也不是滋味,但更多的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逝者已矣。
不管心里再悲痛,活着的人日子总要继续。
难不成要像陈阿婆那样,永远活在痛苦和怨恨里面吗?
她拿手摸了摸小金锁上的“安安”两字,孩子的这个小名是她在得到进锡消息之前给孩子取的。
她想着,这个小名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可以用,但她私心里还是觉得这个孩子应该是个女孩。
……就是她妈,她婆婆,还有冬荷她们,个个都给孩子准备了很多的衣物,一应都是按女孩来的。
她看到她们拿过来的小衣服时还有些乐,道:“你们还真当她是个女儿了,这万一要是个儿子,可怎么办?”
胡大娘就说:“舒舒你的感觉不是一向都很灵吗?你说是个女儿那肯定就是个女儿,再说了,这万一真是儿子,祯祯的衣服东西不都还在,就穿祯祯的旧的就行了。”
儿子还讲究个啥哦。
这之后日子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跟之前那总有些压抑的气氛不同,因为人多,林舒这边难得的热闹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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