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哪怕只是说话的功夫,那张帕子,都已经湿透了,新鲜的血液顺着丝帕一角,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这一抹烛光,的确离的不远。谢素微扶着顾绫走了半刻钟,就近在眼前。是一处单独的小院子,宽敞的五间正房,不算破旧。
住在这儿的人,应当不是普通宫人,说不定手中会有金创药。
谢素微松了口气,疾走几步上前拍门,大声喊:“有人吗?快出来?”
敲了一会儿,慢悠悠的脚步声从里头响起来,门闩“吱呀”一声被拉开,谢素微迫不及待推开门,抱怨道:“怎么那么慢!”
里头那人惊了惊,连忙冲她行礼:“奴才拜见公主!拜见顾大姑娘!”
大门打开,露出他的脸和身形,是个熟悉的人。
顾绫与谢素微俱是一怔,“韩三?”
这人名唤韩三,不是旁人,正是谢延身边服侍的太监,最油滑不过,小时候谢延没少受他欺负,哪怕到了这两年,仍是中饱私囊,欺辱谢延。
谢素微与顾绫皆不喜他。
顾绫记得,前世韩三向谢慎沈清姒提供谢延的情报,事无巨细报告上去,最终导致谢延被分封到蜀地这个荒凉所在。
那时她才知,韩三是郑妃安插在谢延身边的钉子,宫中像这样的人,还有无数。
谢素微张口想问话,顾绫上前一步,淡声问:“大哥哥睡了吗?”
她一脸理所当然,好似是早知谢延住在此处,特意前来找他。
她长了个心眼。不能让韩三知道她的伤势,以免传到谢慎耳朵里,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没有没有,殿下正在房中看书。”韩三点头哈腰,“公主和姑娘快请进,奴才这就去请殿下过来。”
顾绫将手藏在身后,拿衣袖又遮了一道,夜色掩映下,确保看不清楚,才冷淡道:“我们去看大哥哥,不用劳烦大哥哥亲自过来,你前面带路。”
韩三不敢违逆她的命令,谄媚道:“是。”
遂低头弯腰,引着二人走向正房东屋。
谢延正坐在书桌前看书,桌旁的宫灯内燃着蜡烛,烛光打在他侧脸上,显得尤为挺拔俊美。
听到推门声,他一动不动,头也不抬一下,只淡声道:“我不用宵夜,你退下吧。”
韩三小声道:“殿下……”
“大哥哥!”顾绫娇嫩的嗓音压住韩三的声音,“大哥哥,我来看你了。稀罕。”
谢延翻书的手停在纸页上,愕然抬头。素来波澜不惊的脸上,那抹愕然,分外稀罕。
顾绫朝他一笑,淡声对韩三道:“你退下,没有允许,别来打扰我们。”
韩三连连点头:“奴才告退,姑娘若有吩咐,只管喊一声,奴才立马就到。”
谢延神色复归淡漠,淡淡询问:“你们怎么会来?”
顾绫虚弱地扶住一旁的椅子,缓缓坐下后,倒吸一口冷气。
谢素微替她问道:“大哥,你有金疮药吗?”
谢延抬眉。
“阿绫受伤了!伤的很严重,流了好多血。”
谢延倏然放下手中的书册,书册跌在桌案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他毫不在意,大步绕过书案走到顾绫跟前,蹙眉道:“伤在哪?”
顾绫扯开衣袖,露出鲜血淋漓的右手。包在手上的那只帕子,已被鲜血浸透了,暗红的血触目惊心。
再看顾绫的脸色,此刻已是苍白如雪,没有一点血色,细嫩的唇儿也被她咬出一刀刀牙印,狼狈不堪。
流了这么多血……
眼瞅着血肉模糊的情景,谢延却松了口气。
伤在手上,并无大碍。
他弯腰看了一眼顾绫的手,对谢素微道:“你把帕子取下来。”
转身往铜盆里倒了水,再将宫灯移过来,将这一角天地照的亮如白昼,嘱咐一句:“小心些。”
转身到书架上,打开药箱从里面摸出几瓶药。
天色暗沉时,看不清楚,谢素微并不害怕。然此刻看着这一手的血,她双手发颤,悬在上方不敢动弹。
谢延拿着金疮药走过来时,她双手还在打颤,眼泪啪嗒啪嗒的掉,边哭边问:“阿绫,疼不疼啊?”
再看那只帕子,还完好无损绑在手上。
谢延蹙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冷声道:“让开。”
谢素微泪眼朦胧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半晌回过神,挪开脚蹲在顾绫身旁,继续掉眼泪。
又哭,又问:“阿绫,疼不疼啊……”
顾绫没力气理会她。
反倒是谢延,冷冷淡淡看她一眼,一双清寒入骨的眼眸,全是警告,警告她闭嘴。
谢素微的哭声骤停,变成极小声的呜咽。
谢延屈膝蹲下,抬起顾绫受伤的手看了看,解下那张帕子,露出一只沾满血的手,问:“伤口在哪?”
顾绫翻转手掌,将掌心里一道深深的划痕露出来。
这道口子很长很深,几乎横贯整个手掌,最深的地方,几乎能看到森森白骨。
血肉模糊,可怖至极。
顾绫不由得侧头避开,不敢去看。
谢延面色不改,没有一丝一毫的嫌弃。
拿着绢帕沾了水,轻轻擦拭她手上的污血,细细密密,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到清理伤口处边缘时,顾绫倒吸一口冷气,冷汗顺着额角落下,嗓音带了哭腔:“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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