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先带着女儿先去女学里南边一排房舍里拜见了夫子,依据古礼送上几束用红布捆着的束脩,月奴巴巴儿瞧了一眼束脩,那红白相间的皮色,那红润光亮度的色泽,那淳厚浓郁的香气,想必吃起来也是口感浓郁入口即化。
是切成片上锅蒸起来呢还是和雷笋一起煲汤更好呢?
想到若是今儿个没被选中只怕这束脩也拿不回家,月奴忽得激起了斗志,要好好儿搏上一搏。
她先是对夫子恭恭敬敬行了师礼,又毕恭毕敬端坐在下首请夫子指教。
女学里的卢馆长和几位夫子满意的点头。卢馆长就问:“我们卢氏女学遵循君子六艺,也按照这六艺授课,你知道这六艺的出处么?”
原来卢氏女学遵循周朝礼仪,月奴心里一动,郎朗出声:“《周礼·保氏》有云: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书,六曰九数。”
卢馆长满意的点点头。前些天卢家当家夫人和她一起被太皇太后急急召进宫,要将怀宁郡主的女儿塞进女学,她可是好生为难,但太皇太后开了口,总不好回绝。卢馆长就盘算着让她在外舍充几天数,过个一年半载的自己功课跟不上,自然知难而退,没想到这小娘子还有些东西。
本来计划走走过场问些皮毛,可听她对答流利,卢馆长就收了轻慢的心思,正色问她:“礼我看你颇有章法,乐学得如何?”
又引荐女夫子给月奴:“这位陈夫子的父亲是大晟府的大司乐,擅长按协声律、制撰文字、运谱,让她考考你罢。”
月奴恭敬答曰:“乐近于仁,义近于理,学生在家已经学到宫商为平声,徵为上声,羽为去声,角为入声,如今也在学着抚琴奏些清商乐。”
陈夫子眼前一亮:“隋氏取汉以来乐器歌章古调,并入清乐,没想到倒真有人学这个。”
月奴就告了个罪让仆人拿出自己的古琴,拂了一曲,陈夫子听完后眼睛就有了笑意:“声正调雅,虽有些瑕疵,但你毕竟年纪还小。过几天学里要教《大韶》,你正好跟上。”
卢馆长又道:“射呢,是这位云夫子教授。”,怀宁郡主在旁边听得一愣,没想到卢家女学竟然这么严格,女学连射都要学,她又庆幸还好月奴这桩是不愁的。
月奴自然也是见过礼,跟随夫子行至庭外,随后抽出羽箭向远处的靶子射出,她如今的身子骨年幼,臂力有限,十次里头中了五次,饶是如此,也让那位云夫子刮目相看。
而负责御的是卢馆长本人,这可真让月奴愕然,她没想到文文弱弱的卢馆长居然还会驾马车?许是那惊愕流露的太多,卢馆长自己先忍不住淡然一笑。
早有人牵了月奴的马过来,这是首先挑选好的一匹温顺的小母马,月奴一脚蹬上马镫,利索的翻身上马,惹得下头庭院里侍立着的女使们齐齐低声叫了声好。
卢馆长满意的点点头,看来这关是过了。
教书的是一位生的娇媚柔弱的林夫子,她忽得问月奴:“怀其宝而迷其邦,可谓仁乎?”
卢馆长和怀宁郡主双双变了脸色,她两人都没有想到会有这么难的题目,卢馆长心里在想:这么学生这么好赶紧别出难题了收下啊!怀宁郡主心里在想:不是说好了走走过场么?
月奴一听心中有数,这是《阳货欲见孔子》中的一段,讲的是阳货说服孔子做官的过程,原文的意思是:怀有大智慧却任由自己的国家沉沦算得上是仁义吗?
答案当然是“不可。”可真的会这么简单的考察她的记诵么?
月奴思索了片刻,定了定心神,对答曰:“不可。然士故有志,何至相迫乎?古有大为之君,必有不召之臣。”
怀宁郡主没听懂,只担忧的看着夫子们,卢馆长和林夫子却相视一笑,端的是格外欣喜。她两个适才有了默契,原来林夫子见前头月奴表现优秀,便想以上舍的要求考核她,特意增加了难度,谁知道月奴居然对答如流。
月奴说的后半句是汉朝光武帝时大儒严光委婉拒绝刘秀的话,他甘于在山野间度日,多次逃避光武帝征召,光武帝也不以为意,厚待与他。这也是月奴对答的意思,既然君主仁厚,我又何妨出世?
林夫子咳嗽一声:“这也是卢氏书院所开设的要义:本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因此士大夫当担起责任,尽心辅佐君王。”
怀宁郡主长长舒了口气,眼中浮现出自豪。她的月奴,果然是最聪颖的。
过了这最难的书,便是九数,这个月奴不担心,她毕竟管了那么久的家,不会算账还了得?
是以教九数的严夫子出了题:“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这么难?
月奴不由得在心里思忖:这个卢氏女学还要去么?她去读书为的是躲避石姨娘母女,可不是为了逼自己头悬梁锥刺股,努力读书不就是那么回事么?她上辈子费尽苦心最后还不是为她人做嫁衣裳?倒不如这一世松快松快,品品美酒,看看美人儿,这日子不香么?
她看着那道题,就想回答:不会。
怀宁郡主在旁边像一张绷得紧紧的弓,直勾勾盯着女儿,此时见月奴一脸茫然,不由得发了急,低低咳嗽一声。
月奴被那咳嗽声惊醒,不忍母亲失误,便老老实实提笔作答:十二只兔子,二十三只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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