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大气煞,旁边他弟弟秦二爷生得贼眉鼠眼,此刻那鼠眼滴溜溜一转,呵斥那门子:“放肆!大娘子还能不认爹了不成?俗话说,天地君亲师,她还能不孝?”
这……
门子一迟疑,毕竟谁人还敢不孝?若是大娘子要认秦老爷,那自己此番举动定要吃挂落。
秦老大见此法有效,立刻皱巴着脸鬼哭狼嚎起来:“怎地不叫我见女儿?亲天老爷啊!甚人都要来欺侮我们穷家小户!”
他嚎得起劲,满巷子里的人都被惊动,出来瞧他热闹,秦老大越发得意,只嚎了半天眼中泪却不见掉落半滴。
月奴在门后听得恨极。
怎地从前不认月娘,今儿个巴巴来认?还不是因为月娘已经到成婚的年纪,带过去不但不费钱粮,反而提脚便能寻个“好婆家”卖出去得一笔丰厚的聘礼?
这秦家当真是罪不可恕!
此事她却不便出面,正思忖着,一抬头见明家老安人拄着拐杖行将出来,见着那秦老大,举起拐杖便没头没脸打将过去:“我孩儿哩?将我孩儿磋磨死,倒有脸还上门来?”
说着想到自己最心痛的大女儿,明老安人忍不住掉下眼泪来:“我苦命的儿啊!怨怪我无能啊,只好眼睁睁瞧着她走了黄泉路了罢哩!可怜我女儿啊……”哭着哭着便坐在地上哀嚎。
秦老大哪里想到这亲家老太太比他还要泼?从前媒人说亲说起了明家长女,生得美又是书香门第,若不是为了弟弟科考只怕还轮不到他家呢,秦老大自然允了。
当时说亲、迎娶也不过见了明老安人几面,印象中是个寡言少语的沉默老太,谁能想到她这般泼辣难缠?倒好像秦老大母亲一般?
秦老大收起这不孝的念头,与弟弟使了个眼色,于是秦老二便大惊小怪上前:“吆!这不是亲家老安人么?您老人家别坐在地上,秋深了天凉,做下甚毛病可怎生是好?”说着就要上前扶她起来。
明老安人身边自有得力的婆子扶她起来,压根儿没让外人近身,秦老二讪讪笑道:“说起来您还是我长辈,倒要受我一礼。”便上前作揖行礼。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这般有礼,明老安人倒不好骂他,只生生受了那一记。
秦老大见状大喜,上杆子爬:“说起来月娘如今也大了罢?我这做爹的夜夜梦见她,总是见她哭着喊着说要绢花,十多年我倒也不知道她长成什么样了,是以驱车前来府上探望。”
他不是读书人,偏偏这许多年都改不了那酸腐腔,明老安人不喜,别过身去:“我家只有姓秦的仇人,没得什么秦家亲家,你若不走,我便寻官府来。”
秦老大脖子一梗:“官府又如何?便是闹到宫里的管家跟前,我女儿也是我女儿,不侍奉父母当为不孝!”他本就存了来闹事的心,当下大喊,“明家拐走我家大娘子!不叫认亲!”
明老安人哪里容得他这般胡搅蛮缠?早喝令旁边的看门人:“堵了这人的嘴!乱棍打出去!再闹就带了老爷的名帖去官府报案!”
看门家丁齐声称是,秦老大见状气焰先减了三分,又狠狠道:“我给月娘说了门亲事,那头正月里便来明府娶亲!到时候看你们怎么办!”
说罢与秦老二两人灰溜溜的撒丫子溜了。
“什么?!”明老安人气得说不出话,月奴则叮嘱看门人:“下回看见这人,直接拿了老爷的名帖去请街上巡逻的衙役,勿要停留!”
又上前搀扶住明老安人:“婆婆莫慌,爹早就给大娘子上了族谱,将她记在二叔名下,便是外来来寻,我们一口咬定秦老大女儿压根不是我们带走的,想必他们也没奈何。”
明家二老爷明颖,自幼天资过人,少有才华,写一首赋被官家所见,大见称赏,赐同进士出身,授奉礼郎之职。可他忽然就顿悟了,进了佛堂,留下一首诗便出家为僧,后来又在某日悄无声息的圆寂。
他的存在是明家的忌讳,谁都不会提起他,便是偶尔需要提起,也只含含糊糊说一声二房的。像月奴这样明目张胆的提起,还真是石破天惊。
明老安人闻言一愣,却转眼反应过来,点点头:“也好!也好!”
秦家不重视明家大姑,又嫌弃她所生是女儿,因此压根儿就没有上秦家族谱,这便也让明家有了可乘之机:带走女儿,改名月娘,充作明家二房女儿,早早上了族谱,便是天王老子来也有的是道理。
走进内院,就碰上月娘。她泪水涟涟,正急匆匆往外面冲,见着明老安人和月奴两个俱是一愣,可转眼又要往外跑。
月奴忙拦住她:“你可是糊涂了不成?有婆婆呢,事情平息了。”
月娘恨得咬牙切齿:\我要去寻秦家人!叫他们无耻!叫他们无赖!\她从听见下人来报就怒火中烧:这许多年对她不闻不问,临出嫁的年龄看她还有些可利用的,便将她反手卖了个高价。
这等父亲,还算得上是父亲么?
她现在就想出去与那人理论!责问他是否明白做父亲的职责!
月奴见她脸蛋涨得通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拉她一把:“你现在出去岂不是自投罗网?正好坐实了你便是秦家女儿?还不如装不知道,由着父亲和三叔出面,断没叫你出面的道理。”
明老安人怜爱的摸摸月娘的头:“我月娘好日子还在后头哩,离了那家,以后只有大富大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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