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便听好了。”王家大娘子傲然道,“摘花不插发, 采柏动盈掬。”
她一说出口诸夫人便齐齐变了脸色, 这道菜如何做得?又与食材不搭边, 原以为王家大娘子会说“芦蒿遍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细雨剪春韭”之类的诗句, 好歹其中含了食材,这又是摘花, 又是采柏,没一个能吃的,这不是存心为难人么?
岚娘子几乎就要走上前去反驳, 这不是故意砸场子么?她急得望向慈姑。
慈姑闻言却不过淡淡一笑,瞥了眼那一脸骄傲的王大娘子, 淡淡道:“请诸位移步去庭院里。”
诸人便下楼走进一层后面的花园里, 这才发现别有洞天。
院中以白色小石铺地, 干干净净清爽大方。墙角一株高大的梧桐花, 正值花期, 一树紫云笼着满院。院当中间或种植着一簇簇繁花, 或是丁香, 或紫薇,或□□花,或芍药, 可以说不同季节都有不同鲜花盛开,叫人一来院中总能见到满眼繁花。
花间有石做矮凳,正好招呼夫人们坐下。
慈姑走到东侧一扇窗户那,不知说了什么,便有人从窗户里伸出一套铁炉等灶具。慈姑便笑着解释:“里头是灶间,为着不惊扰娘子们,便只留了一扇小窗传递饭菜,里头厨子却要从另外的门出入。”
诸位夫人顿觉心安,慈姑拿出铁炉铺设正中,又将一块鹿肉切成小块,她边切边道:“适才大娘子所说诗句出自杜子美的《佳人》,倒也算应景。”
大理寺卿胡夫人早就想为这个小娘子说说话,当即抓住机会称赞:“康娘子当真博闻强识,这诗句都记得一清二楚!”便是连王大娘子翻了个白眼都装没看见。哼!出身权贵就了不起?出身穷苦就活该被你们踩么?
上次吃完羊舌签之后她算是看清了:那些权贵嘴上说得清高,实际背地里羊舌签吃得比谁都欢,这种圈子不硬融也罢!
莫名躺枪的安南侯家伍少夫人忽得觉得耳朵痒痒。
慈姑在铁炉中塞入新鲜的柏树枝和木炭,又在炉子上放置一个铁篦子,将腌制好的鹿肉一片片夹在上头。
看着鹿肉“滋滋滋”开始烤制,慈姑又将煮好的山药碾碎,与米粉混合和好了一小团面,擀成一个个圆圆的山药米皮,而后将山药米皮参差相叠,抹上一点点豆沙馅儿,而后对半盖上,再慢慢用手卷了起来。
伴随着修长手指卷动,一朵栩栩如生的玫瑰花浮现眼前。
岚娘子在旁协助,将慈姑做好的玫瑰花一朵朵端入后厨窗口,好叫后厨那些师父们帮助烤制。
不多时玫瑰花便已经煎好,慈姑便在上头撒上一层粉红色的蔷薇花酱。
此时鹿肉也“滋滋滋”烤好,慈姑便将鹿肉放入盘中,而后又配上一朵面玫瑰,呈现给诸人:“摘花不插发,权做盘中餐。采柏动盈掬,火燎是人间。”
“说的好!”安南侯家的伍少夫人先喝起彩来。她素来是圈子里的才女,此刻也觉这诗接的应景,“没想到康娘子还做的一手好诗!”
看她向着康娘子说话,胡夫人忽得觉得伍少夫人瞧着没那么可憎了。不过上次羊舌签之仇还在,哼,不管她了,先吃烤肉要紧。
夫人们各人分到一碟,里头是一片烤肉配面玫瑰,烤肉刚从铁篦子上拿下来,还“滋滋滋”冒油,被炭火细细烤过的鹿肉上慢慢滴下一滴滴油脂,上面还沾染着白色的芝麻粒与红色茱萸籽。
小心咬一口,鹿肉经过特殊处理,毫无纤维感,满口细嫩爆汁,烤的程度也恰到好处,柔嫩好嚼。
旁边还有一小碟蘸料,蘸一口,蜂蜜甜滋滋的味道夹杂黑胡椒的香气,叫人满足不已。
更妙在鹿肉中透着柏枝清新的烟熏味,增加了特殊的风味。鹿肉焦脆的外皮尝起来更有一层淡淡柏枝清香,正好中和咸香之味,与鹿脂呼应,叫烤肉变得丝毫不腻。
“没想到柏枝烤肉竟然如此独特。”宁平县主抿嘴笑道,“这要多亏王家妹妹,否则,我们得错过了这一道美味。”
这话说得刁钻促狭,王大娘子脸上一黯。
再看旁边的面玫瑰,面皮薄如蝉翼,裹成玫瑰模样,中间夹杂着的豆沙馅儿已经被烹制成诱人的粉红色,上面还倒了一层淡淡的蔷薇花酱。
小心尝一口,蔷薇的浓郁香气先涌上舌尖,面皮薄脆,划过舌尖,湿润的红豆豆沙似乎就要从嘴里溢出来,绵密、软糯。
和往常吃的豆沙馅儿不一样,并不是单纯的甜,而是加了一丝丝梅子的酸,却又不多,恰到好处,冲淡了满口的甜腻,变得酸甜可口,让味道更加复有层次。
郡主吃了一口,便点点头:“康娘子,明日多做些,我留着配明前龙井。”显然对这道点心极为满意。
到了此时,“摘花不插发,采柏动盈掬”的比拼已然分了胜负,王大娘子心中酸涩,不甘在心里涌动,偏偏自己输得一败涂地。
虽然她是郡主小姑子,无人会当众指责她,却仍觉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此刻地上有个缝能钻进去。
慈姑见诸位夫人吃得差不多,便又示意侍女上菜:“下一道菜是‘橘则园植万株’,取自《江南赋》。”
果然每人前头被呈上一份小橘子,揭开橘盖,内里却是雪白蟹肉与橙肉,闻之清香,叫人食指大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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