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慈姑却道:“请与我备投壶之物。”
她要投壶?
黎莫茹暗暗好笑,她本人就是以投壶之技进入摘星社的,她最清楚不过,这投壶瞧着简单,若要做好却需要许多时辰的练习。康娘子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人要洗白自己的厨娘底色便仓促练习了个投壶的技艺,殊不知投壶需要的多年练习而非临门一脚。
她暗暗攥紧手里的算筹,单等着一会子将她投出局。
慈姑拿到了八支竹矢,先是远远瞧着一尊青铜投壶,用目光丈量一下距离,而后用力一投——
“中了!”围观的小娘子发出热切的声音,
慈姑不过微微一笑,而后居然“嗖嗖嗖”箭无虚发,八箭都掷入壶中。
黎莫茹目瞪口呆,文葆帝姬笑眯眯道:“不愧是我瞧中的人,不过摘星社的规矩:若有新老社员有相同的技艺,那么两人只能留下一人。黎莫茹当初进社的成绩也是八发八中……”
那便是要重新比试了。
黎莫茹成竹在胸,她拿过一支竹矢,毫不犹豫便掷过去,“哐当”一声,竹矢在青铜壶耳内转了一圈后稳稳当当停在了原地。
这是“贯耳”技,壶耳位于壶侧,又只有小小一点,能掷入其中实属不易。
这是黎莫茹绝技,她骄傲地双手怀抱胸前,用下巴瞧着慈姑。
慈姑却微微一笑,她拿过八支竹矢,先掷将过去一支——
满屋的小娘子宾住了呼吸,齐齐望了过去——
“哐哐当当”,那竹矢果然落入壶耳。
黎莫茹脸色难看起来,其余小娘子纷纷露出惊讶,这个出身卑微的厨娘哪里的这等技艺?
慈姑却不停歇,而后“嗖嗖嗖”将手中八枚全部投掷出去:
第一箭进了壶耳(“有初”、“贯耳”),第二箭居然进了同一个壶耳(散箭”),而且两箭都未落地(“连中”)、第三只箭投入壶中跳跃出来,又被第四只箭投掷回去(“骁箭”)、剩下四只箭全中壶耳(“全壶”)。
非但每次都中,更每次都用了精湛的技艺,场上的娘子们再回顾起她适才成竹在胸的神色,忽然觉得,她这哪里是在竞赛,分明是在炫技。
慈姑八箭射完,拍拍手里并不存在的灰,瞟了黎莫茹一眼:“请赐教。”
黎莫茹被那一眼激得面红耳赤,她举起手中的箭矢,手微微颤抖起来。
她心知肚明自己无法像慈姑那般技艺精湛,可也只能硬着头皮一试,
果然她不过中了两次壶耳,要做骁箭却失败了,“哐当”一声,箭矢落地。
黎莫茹眼泪流了出来,依照规矩她便是输了。
本想替妹妹报仇,却没想到连自己也被淘汰。黎莫茹垂着肩膀,就要往外头走。
“慢着!先别急着走。”社中的司礼娘子道,“赢了的社员可指定输了的社员做一桩事。”
诸人都宾气安静下来,都等着康娘子将要提出的要求。要知道上一个赢了的社员叫输了的社员深夜里往墓地去待了两个时辰呢。
黎莫茹也想到了这桩事,她眼中冒出恐惧的神情,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慈姑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看了她两眼,一字一句说:“我要你学会做一道八宝鸭。”
什么?
黎莫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讶异瞧着慈姑。
“应当会好奇我会如此轻描淡写地放过你吧?”慈姑贴近她耳边,嘴角虽然噙着一丝笑,却无端叫黎莫茹心里发凉,“因为我,不像你这般满、身、酸、臭、又不、学、无、术。”
“你听着”,慈姑轻轻一笑,“君子远庖厨是因为圣人不忍见禽兽死,不是因着轻视厨子。以后多读些书,否则连你轻视的厨娘都比你懂得多,那可如何是好?”
啊?
满庭的小娘子们先是瞪大了眼睛,而后吃吃笑了起来。
黎莫茹又羞又忿,捂着脸一路小跑出去,周围的小娘子立刻言笑晏晏,无人再看她一眼。慈姑透过人群瞧了那个落寞的额背影一眼,若有所思。
“开宴。”文葆帝姬宣布,适才大厅里那冰冷严肃的氛围立刻消散,众人簇拥着到了二楼,已经摆满果品酒壶,处处一派轻松欢快的气息。立刻有人引导慈姑坐下,又将盛放在盒子里的摘星令递与她。
慈姑拿出那白玉所做令牌稳妥收在了怀里,而后抬起头道:“帝姬,请问这摘星令是否可在退社后使用?”
“那是自然,你今生便可一直留着。不过等持令人去世,这令牌便也无效了。”帝姬笑着道。
“这样啊……”慈姑略一低头,再抬起头时已经是坚毅的眼神,“那我要退社。”
“什么?!”
慈姑不慌不忙道:“我来之前原本以为摘星社汇聚了各种身怀绝技的小娘子,大家定是欢欢喜喜热热闹闹,可是等我来了,却觉得处处透着冰冷无情:技艺不如人者便要被退出,朝夕相处的伙伴离开时大家毫无留恋之情。这与我的初心相悖,我便不想再待了。”
说罢便起身福上一礼,“请恕奴先告退。”而后自顾自走了出来。
慈姑出了山庄深深呼上一口气,这才觉得精神放松。
她抬步欲走,发现不对。
原来这山庄地处偏远,别的大家小姐都是自己家车过来,她却是雇了车过来,适才下车时没有经验,忘记叫赶车师父候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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