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锅中的鱼汤已经炖煮得逐渐脱肉, 慈姑用筷子一捞, 那鱼骨上附着的肉便尽数落入鱼汤中,她便用纱布细细过滤出鱼汤,而后将凉水里浸泡过的鱼片放入羹中。
待到菜色端到吃饭的花厅时, 濮九鸾早忙完了公事。他本想劝慈姑莫要如此辛苦,但转念一想慈姑素来自尊心极强,这样的小娘子只怕劝也劝不住,倒不如叫她做道菜式,也好叫她心里无甚负担。
慈姑见濮九鸾过来,掀开瓷盖笑道:“碗中春笋似玉,绿莼似带。是以称之为玉带羹。”
濮九鸾调羹舀动,随着舀动丝丝缕缕的莼菜和笋丝在汤里清凉滑动,雪白的鱼汤里嫩绿的莼菜和玉白的笋丝相映成辉,
尝一口,汤羹鲜美,状如荷钱的莼菜入口,先是觉得滑溜溜直入喉咙,咬一口唇舌间立即感到丰富的胶质,脆脆的,滑滑的。
而后吃一口笋丝,笋丝被处理成丝状,吃起来有平日里没有的爽脆,饱吸了鱼汤的精华,此时笋丝一咬便能咬出大量的鱼汤,口感变得丰腴起来。
鱼本身则被片成鱼条,与笋丝、莼菜的形状相呼应,咬一口,并没有想象中的软烂,反而脆生生,与莼菜、笋丝的口感奇异地配合起来。
许是看出了他的惊讶,慈姑笑道:“这原不是稀罕法子,就是将鱼片煮熟后再入凉水浸泡而已。”
凉水中的浸泡使鱼片变得脆而不烂,形状完整。整个鱼片薄厚相宜,无比鲜美。
整道菜看上去清淡高雅,可一尝却觉色美味香,鲜浓满口。濮九鸾本来没什么胃口,可以看这到玉带羹也忍不住吃了起来,饱满的鱼片、滑腴的汤汁、滑溜的莼菜、脆滑的春笋,叫人耳目一新。
用完膳后,蓝衣便端上来煎好的汤药:“娘子,避寒的汤药好了。”又有人端来濮九鸾的汤药。
既是濮九鸾的好意,慈姑便也不推辞,接过汤药边喝。只不过那药物着实有些苦,叫她喝完便皱起了眉头。
“去寻些蜜饯来。”
濮九鸾的声音平平淡淡。
蓝衣却吃了一惊,忙告罪不休,外头伺候的青衣则叫小丫鬟将蜜饯送过来。
慈姑吃了几块蜜饯,嘴里的味道才觉得淡了些,青衣又端来茶水为她漱口,这才将嘴里的药味散个一干二净。
慈姑喝完水,随口问道:“怎的就你们伺候,也不见有旁人?”
青衣忙回禀:“回康娘子话,府上全是粗使婆子和小丫头,侯爷素来不喜女子伺候,府里又没个女眷,是以没什么丫鬟。便是我和蓝衣也不过是因着是孟家的人所以才留在了此处。还请娘子莫嫌弃我们粗粗笨笨。”
她这一番话说得又累赘又多余,甚至还有些议论主家私隐的嫌疑,可奇就奇在濮九鸾听完后却一脸平静甚至还有些愉悦的神情。
一旁的蓝衣窥见濮九鸾的神色,身上一冰,整个人失魂落魄起来,若不是青衣扯她一把,差点都忘记告退。
见两人出去,濮九鸾便问慈姑:“可要在园子里逛一逛?”慈姑看月亮高悬,便知天色已晚,忙婉拒道:“你受了伤便早歇敷药歇息才是。”
濮九鸾便也不勉强,送她回自己的院子。
两人并排而行,府里的仆人也不知去了哪里,这条路上就他们两人,几乎能听得见对方的心跳。
偶尔还会时不时碰到对方肩膀。
慈姑便想起上次在白鹿山上并排而行的情景。
他步子压得极慢,路上与她说些逸闻,谁知还是很快就到了院门口,濮九鸾心里暗暗叫苦:为何当初要将两人的院子安置得如此之近?
浑然忘了自己当初安排院子时是想叫慈姑离自己近些。
慈姑见夜色渐浓,便提议:“还是我送你回去罢。”
?
濮九鸾意外之后便是大喜,忙道:“多谢,这天黑漆漆的,我胳膊又受了伤,着实举不起灯笼。”
慈姑便将濮九鸾又送到了他的住处。
只不过濮九鸾又道:“如此月黑风高,怎好叫你一个女儿家独身走路?还是我再送你回去罢。”
慈姑一想也是,她今儿个白天被那黑衣人吓破了胆,着实不太敢一人走夜路。便也应了。
濮九鸾便又将她送到了院门口。
两人你送我我送你两两相送在这段道上很是磨蹭了一段时间。趴在墙头守护着侯爷安全的暗卫们都无聊得打起了哈欠。
“还没完么?”
“是啊,也不知第几回了。”
“兄弟,给我一包香瓜子。”
下人住的厢房里青衣却在狠狠训诫妹妹:“徐林都说了今日进来这位娘子,就要当孟家娘子一般对待,你却为何怠慢?”
蓝衣哭丧着脸:“我怎知侯爷成心护着她……”
“你当真糊涂!”青衣瞪她一眼,“侯爷何时领来过什么女子进府?”
“领来了又如何?不过是个平民女子,瞧她还进厨房亲手做羹汤呢!”蓝衣一脸的不服气。
“你就是为着这个才存心试探?”青衣腾一下站起来,“当差这么多年,哪里有主家吃药你藏起蜜饯的?不是有心试探便是存心为难这娘子!”
“我就是为难试探又如何?”蓝衣哼了一声,身子一拧。
青衣走过去苦口婆心劝她:“妹妹,你便歇了那不安分的心思罢。你我固然荣宠,那也是因着我们的娘伺候过老夫人又为她老人家守墓至死,如今府里没个女人做主,以后侯爷婚嫁,你我便乖乖腾开位子,莫要无事生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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