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安城轻轻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了极浅极浅的一丝微笑,缓缓给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不是的。
这不是病。
这是药。
医治漫长人生无边孤寂的,唯一的药。
隔壁的琴声流水般传来,正是玉娘子赖以成名并最终封神的《天上香》。
此曲的指法极难,许多人学琴一生,都无法弹奏此曲。当年姜雍容苦练琴艺,就是用这一曲来磨练自己。
姜雍容入宫之后,姜安城虽为兄长,但入内宫总属不便,思念妹妹时,便会来玉娘子处听琴。
不知从何时起,除了姜安城,玉娘子便不再为旁人弹奏此曲。
便是荣王这等身份,也只有跟着姜安城一道时,才能一聆仙音。
一曲奏罢,荣王刚要开口称许,姜安城再度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噤声,然后将椅子微后一蹬,椅子发出“嗒”地一声轻响,椅背靠上了墙壁。
他在椅子上便成了半躺的姿势,以手支额,耳朵刚好凑在壁前。
“我错了。”他听到隔壁花仔的声音,清冽而自带一股豪气,“像你这样厉害的美人儿,架子哪怕再大一点儿,也是使得的。”
姜安城的下颔敛开了深深的笑意。
荣王在桌前目瞪口呆地瞧着姜安城,神情复杂到了极点。
荣王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看到姜安城这样放松这样肆意的笑容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那是在遥远的少年时代,晴空朗朗,长风猎猎,他和姜安城纵马驰骋,在蓝天白云之下看到彼此脸上一模一样的灿烂笑容。
荣王心中还未感慨完毕,就见姜安城脸上的笑容忽地消失了。
而他在这边,不用靠着墙壁,也可以听到隔壁传来惊天动地一声巨响,以及无数声惊呼。
荣王大吃一惊,这动静简直堪比房子塌了。
“是哪个乌龟王八蛋在这里胡说八道?!”
花仔的怒吼声回荡在整座明月坊,“有种的给老子滚出来!”
第57章 抱抱 谁也没有夫子好
花仔一脚踹塌了墙壁。
木屑纷飞, 烟尘四起,两边雅间的人都呆若木鸡。
这边雅间的韩松等人根本不知道花仔为什么说骂就骂,说踹就踹, 连玉娘子这等见惯风浪的人也微微呆住了。
那边雅间是几名年轻男子, 看着破壁而入的花仔,集体陷入呆滞, “你、你、你什么人?”
“是哪个在这里骂我夫子的?!”花仔一脚踏上案几,杀气腾腾, “给老子省点功夫, 自己站出来!”
众人颤声问:“你、你、你夫子是谁?”
“嘿, 就是你们刚才在骂的姜安城!”
众人大惊:“不敢不敢, 我们就算是吃了熊子豹子胆,也不敢辱骂小姜大人——”
“我呸, 什么小姜大人?不过是个糊涂虫罢了!”在几人的身后,一人伏在案上,一身醉气, 闻言抬起头,嘴里嘟囔, “他算哪门子姜家少家主?姜家家主有没有分半点实权给他?!姜家办什么事用什么人, 他知道个屁!就知道为自己挣名声, 我爹我忠心耿耿给姜家办事, 反被他拿下狱, 他根本就是个糊涂虫——”
他的话没能说完, 喉咙就像是落进了一把铁钳里, 他错愕地睁开眼睛,就见眼前一张清秀少年的面孔,脸小小的, 眼睛圆圆的,像是邻居家可爱的小公子,只可惜眉毛倒竖,眼中全是可怕的煞气,“是你……就是你的声音!”
“我……”那人还要说话,却发现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了。
花仔单手卡住他的喉咙,一点一点把他从位置上拎了起来。
她个子不高,手举过了头顶,那人还能脚尖点地,但咽喉死死卡在她手里,他无法呼吸,脸涨得通红,额上青筋暴起。
“花哥!”
韩松、风长健、姜钦远连忙冲上去,韩松叫道,“花哥住手啊,他是周士明的儿子周亭!”
“我管他是谁的儿子!”花仔早忘了周士明是什么人,狠狠道,“敢当着我的面骂我夫子,就是找死!”
周亭拼命挣扎,只可惜花仔的手纹丝不动,怎么也挣不脱。
从前周士明身居高位捞得满盆满钵的时候,周亭是明月坊的常客,带着身边这些小弟,成天花天酒地。
周士明一倒台,周亭也跟着潦倒,这日不知是从哪里弄了点钱,便把这些人都叫来,想寻回旧日的风光。
白上的明月坊谁肯拒之于门外?于是一招之下,昔日的狐朋狗友一呼便至,周亭大感满意。
就在这个时候,玉娘子去了隔壁雅间。
周亭顿时想起了自己当初送了无数的礼、还买了好几首诗、却从来没有见到过玉娘子一面的悲惨往事,顿时想借着酒劲冲去隔壁。
众人连忙拦住他。
开玩笑,玉娘子的客人非富即贵,他们惹不起。
周亭人虽不能冲过去,嘴却没闲着,先是骂玉娘子水性杨花,然后就骂到了姜安城头上。
周士明栽在姜安城手里,他自然恨极了姜安城,不骂则已,一骂就是最恶毒的骂法。
众人原说关起门来骂一骂也不妨事,哪里知道隔墙不单有耳,还有脚。
好端端的墙壁轰然间说倒就倒,看起来乖乖巧巧的小煞星说动手就动手,周亭的小命眼看就要断送在这里。
众人劝道:“这位爷,周公子实在是喝醉的,说的都是醉话,醉里胡言,实在当不得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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