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珍见他们居然真的一点儿也不犹豫,心里的佩服都快溢出来了。
她是见识过兄弟反目,夫妻成仇的,就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这枚价值五百元的大清龙票之于林家,简直是飞来横财,说祖坟冒青烟也不为过……
把邮票重新夹进书里,压了压,珍而重之收好。她现在还没能力把它换成钱,以后如果真有这么一天,她也不会忘了他们。
林珍珍这一趟,特效药一千块,罐头好几十,从倒爷手里买东西百来块,一搜绿书包居然只剩两块多……了!摔!
真花钱如流水,一夜回到解放前。
但花钱的快乐,却是真的。
***
带着花钱的快乐,终于在离家十天以后,他们扛着两个大尼龙袋回到清河县。下火车的那一刻,呼吸到清河县带黄土的空气,都不由得会心一笑。
珍珍本来只请了一个星期的假,现在已经超了,得赶紧回学校报道销假,只在公社分走季家的九套线衣,其他的东西让丰收大姐先带回家去,礼拜五她回娘家再商量怎么处理。
才刚进村,猫蛋就跑来接她:“大娘你回来啦,省城好玩儿吗?”
“不好玩。”花钱如流水,一夜回到解放前。
“大娘给我买糖没?”她吸溜着口水,满怀期待。
嘿,珍珍还真给忘了,一路上只想着怎么把两大包东西带回来,跟列车员玩躲猫猫呢。
猫蛋小眼睛一垮,都快哭了。
她很委屈。
这几天她在家,干的都是大娘的活儿,洗衣做饭打扫卫生,累得屁都出来了,唯一支撑她干下去的动力就是“大娘会给我买糖”,结果……你就说吧,她能不委屈?
珍珍捏了捏她的小苦瓜脸,这龙凤胎可太像他们妈妈了,一点儿季家的优良基因都没遗传到,但孩子嘛,是需要哄的:“嘘……没糖,但有新衣服哟。”
“真哒?”小眼睛一亮,又开始“大娘长”“大娘短”了,顺便报告她不在的日子里,家里发生的事。
总体来说稳定,但局部矛盾一直存在,集中表现在三房两口子身上。曹粉仙因为怀孕,天天想吃好的,今儿蒸鸡蛋明儿红糖水,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老太太都满足,但前提是把她吃掉的换算成工分,年底从他们两口子的总工分数里扣除。
珍珍真想竖大拇指,这么一来,他们就只能安静如鸡了,不然来年可能连上桌吃饭的机会也没了。
“三婶啥都想比着大娘你来,我奶说了,你的吃用是大伯寄回来的,她要吃就让三叔掏,没道理大家伙供着她。”猫蛋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颇为不忿:“以前我妈怀我们的时候也没好东西吃,她凭啥呀她?上顿南瓜下顿番薯,我跟我哥的眼睛才生这么小。”
不用说,这些话肯定是某个大人说的。
看来,没把营养品和袜子手套带回来是明智的,不然其他人还不得以为公婆又把金山银山补贴她了。这一大家子人,明明很小的一件事都容易放大,要是能分家就好了。
各家关起门来过日子,谁也不用比着谁,要比就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去,说实在的季渊明这么多年养着他们也够意思了。
当然,这也就是想想罢了。一来,珍珍不想才刚把生活步上正轨就搅风搅雨,二来,季渊明常年在外,要真分了家她一个人生活也不容易,很多重活累活还是得仰仗老二老三。
这就是男女体能的差异,不得不服。
也不知道季渊明啥时候能回来?
第一次,林珍珍开始关心他的归期。
***
冬天的日子总是格外漫长,尤其这又是一个十年一遇的冷冬,虽然已经尽最大努力的烧炕了,可整个白水沟还是冻僵在一片白雾中。除了老季家几口,其他社员谁不是冷得直跺脚,眉毛胡子全结冰呀?
季家人那可就牛了,棉衣和棉鞋都是壮了鸡毛的,里头还穿着崭新的,紧绷绷的十分贴身的线衣线裤,用来狗的话说,那一整套紧得,放个屁都能窜上来,闻起来还是热乎的。
珍珍对他这种既粗俗又直白的描述很是头疼,这孩子上了一期学,屎尿屁似乎更容易脱口而出了。猫蛋就比他容易教化,说话文明多了。
真是龙生九子,九子各不同。
而这句话,在隔壁的季六家显得更加深刻。季海洋最近可怜坏了,他二弟季冰洋满三周岁,也被送回老家吃苞谷米来了,他三弟季小洋刚断奶,他妈就进城给他爸做饭去了,而他奶奶呢,那是一个能用冷水烫鸡、葱管吹火的小气鬼,他爸每个月按时送回来的粮油兄弟仨是见不着的。
可怜的季海洋和季冰洋,大冬天没双好鞋穿,还得哆哆嗦嗦着出门拾柴,不拾够十斤柴就别想吃饭。
一开始,珍珍听曹粉仙八卦的时候都不敢相信,要知道那老婆子最稀罕的就是这三个大孙子,怎么舍得让他们吃这等人间疾苦?
“大嫂你是不知道,他奶把气撒他们身上哩!”
“撒什么气?”少女珍其实也很八卦的呀。
“秦小凤跟季六哥闹,离,婚。”
“傻?离婚?”王丽芬也插嘴了,“傻了吧唧才离呢,季六哥吃供应粮,还有那么好的工作,听说过年过节给丈人家送的清油都是五斤五斤的,还有厂里发的烟票,都给他小舅子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