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彤见林普答不上来,眼神促狭地往翟欲晓身上一偏,道:“嗯?这个问题不难回答吧,你晓晓姐上回不是教给你标准答案了吗?”
林普怔怔地,片刻,回忆起翟欲晓的“标准答案”——我妈以后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是你死缠烂打的——以及当其时两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勾勾缠缠的肢体状态,他脸上瞬时就挂不住了,整个人仿佛被蒸熟的虾子似的,就连衣领里露出来的一截皓白的脖颈都染上了粉意。
不过柴彤的主要羞丨辱目标是翟欲晓,并没有想为难林普,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叮嘱他:“你晓晓姐有时候不着调,她要是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儿,你跟我说我收拾她。我是你这边儿的。”
林普虽然很感动,但仍恨不得打开胸腔把脑袋填进去。
柴彤继续说:“你们内部消化这事儿,得主动跟人家卷儿说一声啊,不然他打你们。行了上去玩儿吧,你们俩自己心里有点儿数,到点儿该睡觉的睡觉、该下来的下来,要是等我上去揪人场面可不好看。”
柴彤拉拉杂杂地说完转头就要下楼。翟欲晓正撇着嘴,林普突然松开她,沉默不语给了柴彤个瓷实的拥抱。
——林普不是个会主动表达感情的人,但这并不是他给柴彤的第一个拥抱。
柴彤愣了一下,因为手有些脏,她用手腕轻轻搂回了他,嘴角噙着一抹感慨的笑,说:“行了,不小的人了啊林普。”
翟欲晓在旁边故作不耐烦,两手插在裤兜儿里,跟个女流氓似地抖着腿——她今天仍然穿着顾子午女朋友同款的灰粉色工装连身裤。
柴彤临下楼前看不过眼踢了她一脚。
柴彤扔掉垃圾以后没有立刻上楼。这个时间难得起了风,降了白日里的暑气。胡同口有一堆老邻居正聚在一起聊天,她听到像是跟林漪有关的,慢腾腾走过去听一嘴。
“……是个老外,混血都不混血的,纯种的。年龄?我哪儿知道?他们老外二十来岁长得就像四十的,五十来岁也像四十的……嗯,两人在大街上手牵着手,也不知道说什么,笑得都可开心了。”有人说。
“我最服林漪的就是,人家勤于锻炼,怎么造都不显老,她跟我婆家弟媳妇儿同岁,俩人要是站一起,不知情地看着跟两代人似的。不过,嗐,我婆家弟媳妇儿本来就老相,糙得洗面奶都不用,确实也是另一个极端。”又有人说。
八千胡同附近倒也不乏惯于道人长短的,东头李家的谁跟一高附近制衣店里的谁有一腿、住在二坊四楼西户的谁手脚不干净乱碰小女生、前街档口吃喝瓢赌样样不落的谁半年没出现了估计是进那里面去了……
林漪这个长得好看且常年不安于室的当然更是大家经久不息的谈资。不过最近几年情况倒是好些了。林漪虽然在邻里间沉默寡言的,但有谁厚着脸皮托到她面前,她基本都不落人面子。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她有朋友长住港市,能帮忙邮寄便宜的药品或护肤品。
林漪相关的话题这就算是过去了,跟着是各家小孩儿上学的琐碎事儿,因为柴彤是老师,他们便时不时地带到她。柴彤心不在焉地应付着,片刻,觑了个空离开了。
两个被警告“有点儿数”的在家里切了个麒麟瓜,一人捧着一半去楼顶吹凉风了。大自然扑面而来的风就是比空调里直吹出来的舒坦。翟欲晓突然闻到一股味儿,似乎是类似薄荷油的味道,盛夏的味道。
“最甜的这口要不然给你?”翟欲晓把勺子收在自己唇前虚伪地说。
林普深知没人能从翟欲晓嘴里夺食儿,但仍将脑袋伸过来等着她喂。
翟欲晓假惺惺的笑容倏地一顿,分外不舍地把勺子伸给林普,微张着嘴瞅着林普一口吃掉。她不得已安慰自己, “也不难嘛”——当个称职的女朋友也不难嘛。但当林普把自己一口没动的半拉瓜换给她,她立刻就真心实意地笑了。
两人在沁人心脾的凉风里并肩坐着,很有数地只是脑袋往中间一碰接了两个一触即离的吻——因为各自怀里抱着瓜,他们甚至都没有拥抱——其余时间就五花八门漫无目的地瞎聊。楼下的邻居上来收萝卜干,一点没看出来两人变质的关系。
非要说跟以前比有什么不同的话,也就是多了个唾液交换的行为,多了些以“我们”为开头的句式。此外,翟欲晓掐林普的毛病越来越严重了,时不时地来一下,跟个神经病似的。
“你觉得自己长得好看吗?” 翟欲晓问。
“……八千胡同之最。”林普埋头刮着最后一口西瓜说。
“我当你不知道呢。” 翟欲晓神色复杂。
“……”林普感觉自己隐约被侮丨辱了神色更加复杂。
翟欲晓眼睛里有夜风中恬静的星星,耳朵里有楼下单车清脆的铃声,身边有“好看而自知但不在乎”的林普,感觉人生行至此处真是神清气爽无比称心惬意无比。
翟欲晓老老实实地“到点儿下来”——深夜十一点。她洗漱完正躺在床上刷微博,柴彤趿拉着拖鞋不敲门进来,声称她爸呼噜声太大了,今晚要在她床上凑合一宿,明天在书房里铺张床。
翟欲晓隔着一道门都能听到声音,不由同情地给柴彤腾出了位置。
“什么方法都试了,针灸、喷剂、止鼾贴什么的,一点儿用都没有。”柴彤愤愤地抱怨着,“他年轻的时候也不这样啊,呸,不说年轻的时候,就你上大学的时候他都不这样。翟欲晓你床缝里这双袜子洗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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