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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翟欲晓的门牙一掉,说话当即漏风。她费解地伸手在嘴里掏了掏,不期然掏出自己带着一缕残血的小白牙。她怔了怔,五官一皱,正准备开始嚎,林普却停下来了。他瞠着大眼睛望着她,片刻,突然破涕为笑。
    林普低头再咬一口又被杵到唇边的西红柿,问她:“既然是给我的礼物,为什么在你房间呢?”
    “你没明白这其中的深意啊,”翟欲晓语重心长道,“原来我房间里是谁?是徐回、霍蔚、庄博衍、卢潜……有一个算一个全是令人趋之若鹜的超一线。现在我把他们都择出去了,只盛放了一个你。”
    林普顿了顿,妥协了,说:“谢谢你。”
    翟欲晓洒脱地向斜上方挥了个手,意思是“自己人不必说谢”,显得非常大度。
    翟轻舟的厨艺近些年越发精湛了,一道道家常小菜色香味俱全,要是时间充足甚至还能切根胡萝卜做个造型。但是柴彤和翟欲晓因为要保持身材,都不怎么给面子,往往叨几口就停下了,虽然也寥寥夸赞两句,但那仿佛是在忽悠蠢驴继续拉磨。只有林普,仍旧跟小时候一样,抓起筷子就不再说话了,专心致志,聚精会神,从头吃到尾,翟轻舟感觉分外安慰。
    “你再尝尝这道清蒸鲈鱼。昨天跟你花伯伯喝酒他还夸这道菜呢,说比晋市大昊酒店里做出来的都正宗。呔,当我听不出他什么意思呢。刚刚做好给他送去一条,乐得眼睛都没了。”翟轻舟挪开翟欲晓碍事儿的手,半起身把鲈鱼推到林普面前。
    林普扯下一块鱼肉,在盘底的酱汁里蘸了蘸,问:“阿姨还不给他饭吃?”
    ——二楼的老两口儿前不久又吵架了,起因是花长立嫌姚思颖做菜盐放多了。当然,如果他只是中肯地提出意见,姚思颖也不至于大动肝火,偏偏他拉长个驴脸,叨叨一遍又一遍,没完没了。姚思颖忍无可忍最后直接夺过他的碗扔进了水槽里。至那以后,姚思颖做饭只做自己一人份的,再也没有人叽叽歪歪了,十分清静。
    翟轻舟心有戚戚焉:“嗐,做多了倒下水道里都不给他吃,你花伯伯都饿瘦了。”
    柴彤喝着汤在一旁说风凉话:“有钱难买老来瘦,多好啊这。”
    翟轻舟:“……”
    柴彤懒得理他,转头觑着林普,吩咐他:“一会儿别急着上楼,我把扣子再给你缝一遍。上千来块的衣服,扣子缝得跟打秋千似的要掉不掉的,这要是弄丢个上哪儿配去。”
    林普一点磕巴不打,直接说“行”,翟欲晓便只好咽下了“松松垮垮的扣子也是设计的一部分”的提醒。
    柴彤突然想起许久不见的林漪,问林普“你妈妈是不是出门了”。林普正用舌尖剔着鱼肉里的小刺,他刚要点头,翟欲晓便替他回了,说“去了藏区”。
    柴彤轻敲了下碗,有些遗憾地道:“嗐,我们这一代人,大概是叫早期的民谣和散文诗洗丨脑了,总是肖想着跟当下鸡零狗碎不同的‘远方’。我有时候做着没完没了的家务时,或者嚷嚷着你不洗脚的翟叔和不争气的晓晓姐时,也会忍不住反思‘所以这就是我的一生了?只围着柴米油盐的灶台?只看见大都的四季?’我现在能理解你妈妈了。唔,能理解百分之五十了。”
    “不洗脚的”和“不争气的”闻言都有些讪讪的。翟轻舟其实已经算是非常合格的丈夫了,但这个家里贡献和牺牲最大的无可争议仍旧是柴彤。一方面是因为社会和家庭成员对她妻子和母亲的角色寄予软性压迫式的厚望,一方面也因为她本身性格就有些大包大揽。
    林普嘴里发出若有所思的长长的“啊~”,他抽出纸巾擦了擦手,问:“……得多远才能算‘远方’,藏区颠区应该都算吧,要不然明年天气回暖了你就带上翟叔出门吧,给你们报个舒服些的旅行团。”
    柴彤听着不满了:“……谁报团去‘远方’啊。”
    林普顿了顿,诚恳地说:“虽然不酷但是安全。”
    柴彤没收了他的筷子。
    一顿饭热热闹闹地吃完已经将近九点了,林普在褚炎武响个不停的来电铃声里辞别翟欲晓一家回到四楼自己家。他在玄关弯腰换鞋时,不耐烦地点击了“接听”。刚刚好是第三通来电就要自动挂断的前一刻,所以也刚刚好听到褚炎武那句下意识的反省“我又怎么得罪他了不接电话”。
    褚炎武问林普收到钱了没。林普说收到了。褚炎武支棱起来了,说收到不知道回句“谢谢”?林普说你要是需要“谢谢”我就把钱退回去。褚炎武立竿见影地蔫了。
    两人这通电话持续了两分半钟,直到林普推开自己卧室的门,眼皮微抬觑到床头相似的照片墙。
    翟欲晓房间里的照片墙是以林普的各种情绪为主题的,而林普房间的照片墙是以翟欲晓的各种情绪为主题的。
    林普在褚炎武聒噪的“喂喂?怎么不说话?”声里切断通话。他凝视着照片里一点点长高变漂亮的翟欲晓,眼睛里是无尽的笑意。啊~他墙上C位的照片是翟欲晓缺一颗门牙五官皱巴巴要哭不哭的样子,丑萌丑萌的。
    深夜十一点四十,林普取下耳机正准备睡觉,结果一翻身突地打了个哆嗦。翟欲晓正鬼气森森立在他床边。她幼稚地将两只爪子举在胸前,一句破碎的幽幽的“林~普~”叫得人头皮发麻。
    林普等她表演完,问:“你冷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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