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说我不懂,我实在不懂她得了什么病。
我知道自打老奶奶回家,每次做饭的时候,爷爷奶奶都会聊老奶奶。我可以听到的是爷爷让奶奶去送饭,奶奶推给爷爷。
我想听一些他们不许我听到的,一天傍晚回到家,我就告诉奶奶,作业太多,不要打扰我,做好饭再喊我。
爷爷奶奶最喜欢看我写作业听我背书。他们看不懂也听不懂,但我知道他们真心的高兴。
我还偷偷听到奶奶跟爷爷畅想,我这么勤奋,一定可以考上小牛叔叔的大学。
这些年虽然没能再见到三爷和三奶,但我认识了小牛叔叔,小猫叔叔和小柱叔叔,他们回来收拾城里的老房子,还有给老爷爷修坟烧纸钱。
哎呀,说远了。
爷爷奶奶听说我要写作业,和平时一样很高兴。我等奶奶洗好菜,院子里安静下来,奶奶应该在擀面条的时候,拿着一个空墨水瓶,悄悄移到厨房门边,终于听到了他们不让我知道的事,原来老奶奶得了脏病。
我没听说过脏病,奶奶说起脏病,口气很像一言难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样子,像是不治之症,又像是老奶奶那个年龄的人不应该得。反正很复杂。不怪奶奶不准我们靠近,这个病好像只有爷爷奶奶二爷二奶知道。姑奶奶不知道,因为老奶奶说给她治病养老是儿子的事,跟闺女没关系。爷爷奶奶带她去的医院。
也不知道老奶奶知不知道。
我觉得不知道,我要是得了不治之症得一头撞死,省得活受罪。哪还有力气骂人啊。
我正要悄悄退回去,听到爷爷要出来,立即先出去,“爷爷,墨水没了。”
爷爷接过空瓶子,“真一点没了?你这孩子咋用这么干净?咋才跟我说?天都黑了,上哪儿买去?”
“我钢笔里面还有,够今天用的。”我不敢说,为了以防万一,我把所有钢笔灌满才灌出一个空瓶子。
我在爷爷心里是个乖小孩,哪怕已是中学生,爷爷还当我是六年前的我。爷爷二话不说给我一块钱买墨水,剩的钱归我。
我很高兴,小柱叔叔送我的存钱罐要塞满了。
说起那个存钱罐,小柱叔叔说也不是他的,是他收拾城里的柜子翻出来的,洋人的玩意,虽然称不上老物件,质量还挺好的。
我以为是三奶奶的,不敢要。小柱叔叔说是他堂舅的,我立马接过来。我可是听爷爷说过,那两个沈家堂舅一点不好。
我正要把钱放回去,回头用奶奶给我的零花钱买,爷爷又叫我。
难道是被爷爷发现了?不可能,爷爷没那么聪明。
我心安了,“啥事?”
“给你三爷写信,就说你老奶奶病了,不让顾绒花照顾,让咱们照顾。”
“就这些?”
爷爷想了想,又说,“再提醒他一句,这病在家养着就行了,不用去医院,免得你三爷误会咱们找他要钱。”
得了绝症当然不用去医院,因为医生也没办法。看来爷爷真不知道我知道了。也没打算告诉三爷和三奶。
其实爷爷不说,我也不会告诉他们,老奶奶对他们太坏了。听奶奶说,老爷爷死后,老奶奶没了怕的人,天天骂三奶。三奶每次去打水都盯着水井看,奶奶都怕她跳进去。
幸好三奶奶没做傻事,等到了三爷爷,过上了幸福的日子。
据说三爷家的日子特好,村里人都羡慕他们。不过嫉妒的不多,他们也是一点点熬出来的。我很怕姑奶奶去找三爷,让他照顾老奶奶,第二天就把信寄出去,还多贴了几张邮票。
很快,我收到了三奶奶的回信,信中果然问给老奶奶看病花了多少钱。
我没告诉奶奶,我知道没花几个钱,就用奶奶的口吻拒绝了。
一个月后的一天,我放学回到家看到堂屋里的大方桌好些东西,以为大伯回来了,结果只有爷爷奶奶。
“奶奶,咋买那么多奶粉?”
奶奶说:“你三奶寄回来的,说咱们照顾你老奶奶辛苦了,你和兰兰一人一半。你分一下,把兰兰的给她送去。”
我愣住了。回过神就往屋里跑,隐隐听到奶奶跟爷爷说,“看把孩子高兴的,回头老二再给咱们钱,你也去城里给他买几盒。”
老二就是我爸,顾家大房第二个儿子。
我可不希望我爸掏钱,否则他得跟唐僧一样念叨死我。好像我多花他一分钱就是成了逆子败家子。也不想想,他们就我一个孩子,我小的时候这么唠叨我,就不怕他们老了,我一模一样的还回去吗。
我爸不怕的,无知无畏啊。我奶奶还没找他要钱买奶粉,三个月后三奶奶又寄来一包奶粉,也有兰兰的一份。
差点忘了兰兰,兰兰是我二奶奶的大孙女,也是我大叔唯一的女儿。
在我们农村头胎是儿子,只能生一个。头胎是女儿还有一次机会,再生第三胎可就要罚款了。据说我大叔以前特想要儿子,又担心第二胎还是女儿,就把兰兰先送去她姥姥家,避免三胎罚款。
兰兰后来能回到家,多亏了三奶奶。
三奶奶说话可真不好听,当着二奶奶的面挤兑大叔,“你们家又没有皇位要继承。”
大叔可能跟我爸爸妈妈一样怕三爷和三奶奶,三奶奶一走,他们不光接回兰兰,还去县里结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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