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直接着道:“是么?可我听有的姑姑说,再由着柏娘娘这么热腾,皇次子非害在她手里不成。我听得都吓死了,就想,好歹为着皇家血脉着想,也得有人管管才成啊。”
杜嬷嬷笑道:“以后再听见谁这么嚼舌头,你就去告诉你家娘娘,让娘娘打她们的板子。”
汪直抬头望着她问:“嬷嬷,您是真心觉得柏娘娘那么对待皇次子出不了事,还是觉得即使真出了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下杜嬷嬷被噎得没话了。她吃惊地驻足看着汪直,飞快盘算着:这小孩子会是谁派来敲打我的?是万贵妃?是皇爷?
怎可能是万贵妃!早在柏贤妃还没生产那时,万贵妃频频探望送礼的居心,就被杜嬷嬷看透了,只是一直未曾宣之于口而已。
那会是皇上?皇上有意敲打她,还用得着借一个小宦官之口?杜嬷嬷想不明白。
汪直刚才一直是一副天真小孩的模样,这时忽地肃然下来,郑重道:“嬷嬷,我知道我说这种话不合规矩,可规矩再重,重不过人命去,何况还是皇次子的命。别人都说嬷嬷您是明白人,您懂得道理必定比我多多了,别人也都说,您是个心慈的人,想必您也不忍心看着皇次子这般受罪不管。如今能救皇次子的人只有皇爷和老娘娘,皇爷日理万机顾不到这边,就只能指望老娘娘了。老娘娘若是未想到,就得指望您了。”
杜嬷嬷愕然问:“是谁教你说这番话的?”
汪直一笑:“嬷嬷别多想,要是有人教我说的,我还用的着躲在这儿等着跟您说么?能找个方便说话的地界堵到您,可着实不容易呢。”
说完他拱手深施一礼,转身走了。
杜嬷嬷望着他瘦小的背影,怔怔地心想:这孩子竟会特意来找我说这样一番话,就不怕风声吹到万贵妃耳中,给他自己招来大祸?
他是找多少人打听,才做到在这儿堵到她的?一旦泄露出去,又会担上哪些风险?说到底,皇次子若是死了,对他没有坏处,说不定还有好处。竟还有人为了有害无利的事费这么多的心思,冒这么大的风险?
而且这人还是个小孩子!杜嬷嬷忍不住啧啧惊叹:怀恩呐,你小徒弟都成精了!
汪直并不确定杜嬷嬷听了这番话是会真去劝说周太后插手,还是不当回事,甚至是认为他不守规矩,找地方告发他,他全没把握。他未尝不知道找他不了解的杜嬷嬷曲线救国并不是个好主意,可惜他实在没有别的渠道可选择。
想改善皇次子的处境只能让皇帝或是太后去出手。他没有躲过万贵妃耳目和皇帝说话的机会,托张敏劝说皇帝也不现实,张敏根本不会情愿管这种没好处还有风险的事,怀恩最近因荆襄平叛的公务常在宫外,汪直跟他说不上话,怕等师父回来,就已经来不及了。
虽说历史上的皇次子朱佑极也不是这么快就死了的,可谁知会不会是这时种下的致命病根呢。
他也没机会去直接与周太后对话,只能指望杜嬷嬷,听别人都说,杜嬷嬷为人和善,又是个极明白的人,周太后的一言一行几乎都在她的掌控之下,他只盼着这番话能起到作用,盼着事态沿着他期望的方向发展。
他本有点担忧,别人听一个小孩说出来的话一般都会不当回事,却没想到,人家还会有另外一种心理:连小孩子都看出来了,显见是很严重了!
杜嬷嬷琢磨着他的话,便如同一直目视前方偶然转了一下头,蓦然发觉,自己往日都习惯了和稀泥,只想着侍长们别干仗就好,完全没去想过,有时会不会就是该干仗,干起仗才更好。
——该干仗时就得干!
没过几日,便有消息传遍后宫:周太后指派了两个经验老道的嬷嬷去景仁宫,“协助”柏贤妃抚养皇次子。
汪直听说后松了一口气,这安排极好,他之前一面担心杜嬷嬷会没有行动,一面也担心周太后一怒之下会直接把皇次子抱到自己跟前抚养,那样对皇次子或许是好了,可对柏贤妃刺激过大,说不定保住孩子的同时,就得把孩子妈给逼疯逼死。他对柏贤妃素无好感,可也不希望孩子没妈啊。
现在这样柏贤妃也必定气得跳脚,但好歹孩子还在眼跟前看着,如果真能见到孩子一天天身体好转,想必她也有望变得越来越正常吧。
听嬷嬷们说起此事,万贵妃只苦笑道:“老娘娘也真是,这般处置,岂不是要跟柏妹妹闹僵了?她们一个是孩子的祖母,一个是孩子的亲娘,都是真心为孩子好的,何必这般针锋相对?”
人家快把孩子整死了她觉得不用管,结果祖母插手拨乱反正她反而担心起人家婆媳失和?是婆媳失和重要,还是孩子死活重要?汪直觉得万贵妃再这样下去,比如真去把这话说给皇帝听,就快要被皇帝怀疑到真实居心了。
其他嬷嬷还在附和万贵妃,汪直忍不住道:“娘娘您想,再要由着柏娘娘乱来,真叫皇次子有个万一,外面的人必定会将罪名都扣在娘娘您的头上,说是您下的毒手。老娘娘这番作为,对娘娘您也是有百利无一害的啊!”
万贵妃有些意外,也有些疑惑,定定望了他一会儿,方笑道:“你这孩子真是长大了。说话愈发是个大人样儿了。”
这日下午午休过后,万贵妃给几个跟前伺候的嬷嬷姑姑都分派了些差事,差派了出去,西次间里只留了汪直一个下人侍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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