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直有些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有道理有道理,我不能去跟皇爷讲情,皇爷也不会听我的。我得保证自己别被关了,才有望帮娘娘脱身。”
张敏“啧”地一声,拍了他脑袋一下:“我说你没听明白啊?我是叫你一点别管!侍长争锋就是神仙打架,你个小嘎嘣豆子能干的成什么?一不留神小命都能饶进去!你还别当我是吓唬你,周老娘娘恨不得借这机会把万娘娘整死呢,有皇爷护着,不能整死万娘娘还不能整死几个跟班给老娘娘撒气么?留神老娘娘到时拿你们开刀!”
这些话汪直都听进去了,可一点也没打算听从。别说万贵妃的事他必须要管,此事还很可能是因他而起,他更是责无旁贷。
历史上根本没出过这回事,不然的话,以万贵妃那么坏的名声,这桩案子一定会被绘声绘色地记录下来,并生发出去。
若非他管了皇次子的闲事改变了历史走向,万贵妃就不会经历这一劫,所以也可由此推断,将来事态究竟会如何发展、万贵妃会不会遭受什么严重后果,都还无法预料呢!
他怎么能不管!汪直无比痛心,果然师父告诫他不要管闲事是有道理的,他看似好心地一插手,根本无法预料引发哪些连锁反应。
皇次子死了又怎样啊?那是他投胎倒霉遇见了个疯子妈,孩子妈发疯整死自己孩子,关别人什么事?万贵妃只是推波助澜了一下而已,又不是亲自下杀手,凭什么要为这事买单?
真不该管这些破事儿!他肠子都悔青了。
他们两个是在厢房里避着李唐说的话,之后汪直向李唐告辞,只说皇上有些差事,接下来一段日子他不能常来了,没说缘由,李唐也没多想。张敏在一旁听着,知道小师弟不会听劝,还是要去为万贵妃奔走,只有暗暗喟叹。
汪直一路冲回宫里,进了神武门走在夹道里不得不端着仪态行走,不能奔跑,他心里急得火急火燎,浑身都像要烧起来一样。
路过昭德宫外时,果然见到宫门紧闭,门外还笔挺地站着四个宦官守卫,汪直的心就像针扎一样难受。
她做了多年宠妃,这样被软禁就已经是奇耻大辱,不知要被多少人看笑话,将来真要被外廷争相弹劾,皇帝再为了做样子夺了她的封号,甚至打她一顿板子……
汪直简直不敢想下去,皇帝爱她么?他只爱他自己!这些年为了他自己省心、舒坦,他让万贵妃吃的亏受的气还少么?那种事他干得出来!万贵妃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在这后宫里一个可指望的贴心人都没有——她本来拿他当个贴心人来着,可却正是他的一次自作聪明,让她有了今日之厄。
汪直暗暗攥紧了拳头:娘娘你等着,我一定尽快救你,还要让害你的人自食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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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人们多会在每日傍晚时分交班,白天当值的下值回下处,夜间当值的从下处出来上差,再加上掌灯时分要给宫道上的各个石灯笼里添灯油,点灯,是以每天天刚黑的这段时间都是各处夹道上人来往最多的时候。
等过了这一阵子,天全黑下来,直至各处门户落锁之前这段时间,就是后宫四处最清净的时候。
景仁宫的西北角开着一扇角门,门上没有挂灯笼,门洞里黑漆漆的,宦官孙绍就躲在这团黑影里,与一个十多岁的小宦官悄声说着话。
“……哦,原来如此!兄弟,不听你说我还真想不到。”孙绍从怀里取出几颗银豆子,拉过小宦官的手放到他手心里,“这点好处你先收着,日后哥哥还另有谢礼。”
小宦官有些忧虑地道:“孙哥哥,我跟你说这些话是没拿你当外人,你不会转脸就将我卖了吧?”
“哪儿能呢?”孙绍拍着他的肩膀安抚,“我不说你也猜得到,这些事儿确实是汪小公公托我打听的,你放心,汪小公公看着人小,其实懂事得很,绝不会拿这些事四处乱说。”
小宦官听后却更不放心了:“那他要是报给皇爷可怎么办啊?到时我岂非连命都要没了?”
“你放一百个心,绝不会的,他真有那个心,我还能顺着他?”孙绍连番安抚劝慰,才叫小宦官放心收了银豆子,进去关了角门。
孙绍转身小跑着去到一处墙角,汪直正等在这里,孙绍小声道:“问清楚了,早在上月月初,那个嬷嬷便告病出宫回家去了,是柏娘娘亲自着人向皇后娘娘上报的。”
汪直很有些兴奋,双目灼灼地点头道:“好,多谢你了孙哥哥,这消息太重要了!”
他是最近才发现,后宫里看似闭塞,其实真想打探什么消息并不难。他在宫里能信得过的人除了李唐、李质、怀恩、张敏之外,就还有孙绍刘合他们几个廊下家的旧邻居。因他这几年地位再如何升都没摆过架子,对这几个旧邻居也一直照应有加,这几人待他都比待张敏更真心,对他是有求必应。
别看这几个宦官看似是个住在一起、工作也在一起的小团体,实则每一个都另有着自己的小社交圈子,有给景仁宫的小宦官施过恩的,有和宫正司的女官认过干姐弟的,还有跟清宁宫的小宫女调过情的,这个打听到这样一点消息,那个打听到那样一点消息,拼拼凑凑,就形成很详实很具体的一条证据链。
原来身边就有着这样有用又高效的资源,汪直颇觉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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