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唐对那两双鞋爱不释手,抚摸着鞋口的米珠笑道:“今日起,蓉湘就留在启祥宫做绣娘了,我这两年迷上女红,正好儿多跟她学些手艺。”
“啊?”汪直仿佛打着瞌睡被人一棒子打醒,大惊道,“她要留在这儿?为什么?”
李唐被他吓了一跳:“怎么,有什么不行么?”
有什么不行?她就没觉得跟前放上这么个小美人有啥不妥?汪直张了嘴却没想好该怎么说,直说她留在这儿会勾引皇上分你的宠么?
蓉湘忽然插口道:“娘娘有所不知,奴婢自小练了这点手艺,满心想着能得一位贵人看得入眼,叫奴婢混一口饭吃,进宫后请托了不少人也没寻到门路。前不久还曾去托过汪公公,无奈没得他答应。汪公公怕是依旧觉得奴婢不配来这儿当差呢。”
原来那个进献玉观音的就是她,汪直差一点脱口而出“是啊我都回绝你了你又是怎么跑来的呢”。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她怎么一步跨到启祥宫来的?照陈塘说的那意思,不应该是很难的吗?
顾忌着这当中不知涉及到了哪些人和事,他才忍下来没出声。
“是这样啊?”李唐略带责备地看了汪直一眼,“好在你还是来了,不然我上哪儿再找手艺这么好的绣娘去?”
为了找个绣娘,你就情愿留这么个货色在跟前?汪直不明内情,就憋了一肚子的话没有出口。李唐是个没长进的糊涂虫,跟前最信重的韩姑姑倒是个老成持重的,汪直出来后就悄悄托一个小宫女进去,找个茬儿把韩姑姑请了出来。
他拉着韩姑姑的袖子去到正殿侧面的僻静之处,伸着脖子看准周围没人,才问:“姑姑,那小宫女是怎么回事?她究竟是怎么调来启祥宫的?”
韩姑姑略带尴尬地笑了一下:“不就是……前儿个有人送了两双她做的绣鞋过来,一下儿就叫娘娘看中了,就招做了绣娘。”
李唐是自从搬去安乐堂养胎时就迷上了女红,只是性子使然,做出来的活计都比较粗糙,这几年下来热情没减,技术却也没多点长进,倒是启祥宫里的得脸下人个个儿都得到了一两套淑妃娘娘亲手做的衣裳,一时传为笑谈。
皇城里有专门负责裁剪服装的针工局,主仆们的服装多是产自那里,另外每座宫殿也都会各自配备几个擅长女红的宫女为侍长做些针线活,李唐招个绣娘连干活带陪玩,倒不是什么新鲜事,只是,为啥是她呢?
汪直看出她有点为难:“姑姑,咱们都是一心为娘娘好的人,您跟我说话可别藏着掖着。”
“唉!”韩姑姑索性也不隐瞒了,烦恼地顿了一下足,“这事儿怪我,娘娘这阵子不是迷上绣花儿了吗?我就四处叫人出去搜罗新奇好看的花样子,另也想找手艺好的绣娘招进来。前日有个外头守门的宦官送了两双鞋过来给我看,我一见手艺这么好,难得一见,想都没多想,便拿去给娘娘了,然后娘娘就发话说,无论如何要把那绣娘招进启祥宫里来。然后等她来了……唉!”
等她来了见了脸,才知道是个祸害。汪直忽然想起来,因为刘征就是针工局的宦官,李唐喜欢上绣花这事儿他曾对刘征说过,还叫刘征有好的刺绣材料可以进献到启祥宫来,蓉湘得到的情报,看来还是从他这儿泄露的。
“姑姑你别自责了,这事也不怪你。”汪直迟疑了一下,“好在她只是做绣娘,不是近身伺候,纵是来路奇怪,也没机会捣什么鬼。回头你们多留意着点她,看看她有没有什么特异举动吧。”
韩姑姑看出他似乎欲言又止:“是不是还有什么隐情?”
“呃,也没有了。”
等到告辞走了,汪直心里还在犹疑:我是不是该对韩姑姑直说,那小姑娘是外地宦官特意进献给皇上来的?
如果说了,韩姑姑必定会更加对蓉湘深恶痛绝,或许还会严防死打,坚决不叫她与皇上碰面。但汪直倒不觉得这事儿有必要坚决执行。
其实早在初见那天,跟陈塘说起帮蓉湘一把的时候,汪直便曾考虑过:我要不要帮帮她?
毕竟一个小姑娘被送进宫来,想见皇上见不着,想出去也出不去,混到住到宫外去养病的境地,好像挺可怜的。若说为了李唐和万贵妃,他就拦着其他美女接近皇帝……他能拦得住几个、拦的了几年啊?
皇帝年年都会睡新的女人,连李唐和万贵妃自己都没显出对这事有什么介意,就看李唐现在这样子,准是真的看不出蓉湘容貌出众吗?她只是没那么在乎罢了。她们都不在乎,他却替她们拦着,未免就可笑了。
蓉湘不就是想做皇帝的女人、想平步青云么?真要帮她实现心愿,就会是引狼入室么?全大明朝也没出过一个真正的祸国妖妃,就让她成功,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他当时就想过要不要帮帮她,之后只是觉得不便管闲事多生是非,才撂下了。
如今见到蓉湘进了启祥宫,汪直也不觉得是多严重多有威胁的事。但韩姑姑这样的忠仆肯定看不过别的女人来拿自家侍长做跳板,真知道了蓉湘就是抱着那种目的来的,就是不去拼了命把她挤出启祥宫,也得坚决防备她与皇帝见面。
汪直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没有直说更对。
就让那小姑娘实现心愿去吧,过两天皇上来了,她跳出来见上一面,惊鸿一瞥,就被皇上接走了,不必再在启祥宫里蹦跶,也就无需再叫自己挂心。到时宫里又多一个侍长,说不定过两年还能生几个孩子,没什么大不了的。李唐要真跟她谈得来,还能多个朋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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