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贵妃也说不清皇帝会不会已经考虑过换太子,或许现在看着孩子太小他还没想过,可谁敢保证任由他这般搂着老二过下去,以后他也一直都不想?
全宫就数她跟皇帝说话最不分里外,但连她也不可能去直接询问皇帝“您是不是有易储之心”,那样太犯忌讳。
她甚至也不能半开玩笑地去向皇帝说“您太疼桂儿,果儿都吃醋了”,皇帝只会想:“那他跟我不亲还怪我咯?”
万贵妃宽慰李唐说:“你先别急着为没影儿的事忧心,就是等到桂儿长大了,皇上真露出那个意思,也不可能实施的了。你看当年先帝爷当年还不是想过改立简王做太子?那会儿先帝天天把简王带在身边,待简王可比待今上亲厚多了,宫里宫外都看得出来先帝有了易储之心。可那又怎么样呢?招来李贤商量了没一个时辰,事儿就黄了!
皇上要真有那个心,就得叫群臣反对的奏折埋了,到时又得上演一出‘百官哭临’文华殿,决计成不了。”
李唐一点也没宽心:“可真要那样儿,果儿和桂儿的兄弟情义也全毁了呀。”
万贵妃想了想,冷笑了一声道:“其实这事儿出来的早也有早的好处,从现在起防微杜渐还更容易。”
“您有主意了?”
“简单,皇上咱们管不了,咱管得了果儿啊。”
果儿是个小孩子,皇帝是个大孩子,都是叫人捧在手心里的人,习惯了叫人哄着惯着,不会情愿让着别人。比较起来,当然还是果儿好掌控一点。
万贵妃与李唐商定,此后便变着花样向果儿传达意思:“知道你父皇为什么疼弟弟多一点么?那是因为弟弟更乖,你不够乖。要是你懂事听话,不调皮捣蛋,还把功课学好,父皇看见了必定就会越来越疼你了。”
小孩子都有着在大人面前好好表现以期博眼球的天性,果儿被树立了“只要我表现得更好父皇就会更喜欢我”的信念,便很快将精力转移走了,不再为皇帝多抱一抱弟弟就心塞。
皇帝再来时,果儿总会缠着他,向他炫耀自己新背下来的诗文,新写的大字,皇帝欣喜地发觉,儿子终于有了跟自己亲近的意思,也便很顺畅地接受了果儿的投诚,分了些精力给果儿。
看似是个皆大欢喜的趋势,李唐在一旁看着,却总会觉得心疼:身为皇家的儿子看着金尊玉贵,哪儿想到在自己家里还得争宠。
她觉得这种想法说出来万贵妃也不见得理解,就趁着一回汪直来的时候跟汪直说了。
汪直名义上是有“家室”了,可送走了蓉湘,他自己还一样住在乾清宫直房。那天安置好了蓉湘之后,他当天就回宫来了。这之后的日子,他反倒比娶媳妇之前见媳妇的次数还少。
其实皇帝还好心给他放了一个月的“婚假”,但汪直觉得,本来蓉湘住的也不是他们自己家,他又还没想好怎么去过婚后生活,还是继续保持原貌更自在一点。这些日子他白天照旧到司礼监给师父当秘书,偶尔出去看看蓉湘过得如何,晚上都回乾清宫过夜。
那之后头一次再来看李唐和万贵妃时,还曾被她们打趣“春宵一刻值千金都舍得耽误”,他也是一脑门子的无奈。
果儿这回事终归是件烦心事,李唐一开始没好意思拿出来烦他,直至事情都大体过去了,她才向汪直吐了槽。
汪直一听便想:皇上那个大猪蹄子,多生了个儿子这种好事也能让他生出幺蛾子来!
李唐忧虑道:“万姐姐的主意看似不错,可我却仍不安心。现今桂儿还小也就罢了,以后俩人都懂事了,要还来这么在父皇跟前争宠,可怎么好?”
汪直想了想,道:“这事包在我身上,我定能帮你解决。”
次日他就跑去司礼监找了怀恩,把来龙去脉照实一说,怀恩听完,不动声色地问他:“看样子你已然有主意了,先说来听听。”
汪直道:“依我看,果儿眼看就六岁了,不算小了,不如及早知会外廷,请商大人他们联名上书,求皇上行立太子大典,毕竟现今有了两个皇子,就是果儿不乱想,也难保有外人打什么鬼主意。
另外也更重要的是,该尽快让果儿开蒙读书,他之前虽然一直有养娘教着读书写字,毕竟那还是不算真正的读书。等有真正的老师教给他圣贤道理,让他明白是非对错,眼界随之宽了,自然就不去乱想了。”
教育小孩子,给他树立起正确的三观,让他自己学会分辨是非对错,才是根本,比给他灌输什么大道理都更有用。
怀恩特别特别赞同他这想法,不禁笑道:“没想到啊,你那么看不上圣贤书,倒也明白这样的道理。”
汪直挠着头傻笑:“嘿嘿,其实徒儿也没那么质疑圣贤,只不过觉得活人不能读死书,应该学以致用,对圣贤不能盲目追捧而已。”
成化十一年的冬天,皇城里的人比往年都要忙碌,筹备完了皇次子的满月宴之后便要筹备百岁宴,在此期间还不能忘了万寿节、冬至节和过年,没想到皇上忽然又下令,叫他们筹备立太子大典,相关人等一时叫苦不迭。
腊月里,礼部与司礼监联合主持了立太子典礼,期间也为太子朱佑樘选好了老师和伴读,准备一开春便叫太子开蒙读书。
有了万贵妃和李唐暗中调整策略,皇帝终于不再觉得自己像个外人,也开始享受到天伦之乐。有一天他逗果儿说:“你看你这两位母妃,哪个模样更好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