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李质说那句话的时候,汪直自是想不到,短短半个多时辰之后,他便经历了人生的第一个可以称得上危机的经历……
心脏急剧地跳动着,好像就要冲破胸膛跳出来。汪直面上保持着冷静,瞥眼数了一下前后的人数。前面两个,左边一个,右边两个,后面三个,一共八个人,虽然称不上评书里那种彪形大汉,甚至有两个还瘦骨伶仃,一个还是个驼背,但毕竟是八个年轻男子,而且其中三个拿着棍棒,五个拿着长短不一的刀,其战斗力不知比他和李质两个少年小宦官高了多少倍。
“你松开手,动起手来总也灵便些。”李质低声道。
汪直才发现自己还紧抓着李质的手腕,松开手时,感觉到手掌中都是一层汗。
他为寻求刺激,领着李质按照韦瑛告诉过他的地址,一路打听着找来朱方门口。朱方名义上是经营着一座酒窖的东家,实际是个泼皮头领,汪直本想着上门来报个名,让朱方接待一下,做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微服私访,没想到一到门口先是见到里面的人进进出出地忙乱着,就像在准备搬家,还是非常急的搬家,等他上去一报名“雨化田”,立刻冲出来好几个人将他们围住,一个领头的冷笑着吩咐:“这就是算计大哥那小子,决不能叫他们跑了!”
这是怎么了呢?是王五回来一说就被朱方察觉了?汪直分辩道:“你们胡说什么?谁算计你家大哥了?我们若有歹意,会两个人便登门来么?”
那领头的尚未答话,忽然又从大门里走出几个人来,领头的是个黑壮的中年汉子,看他穿戴和气派都比旁人高上一等,汪直猜想这人怕就是朱方本人了。
那人打量了汪直两眼,沉声说道:“你们究竟是什么来头?照实说了,我朱方或可以放你们一马,不然的话,就叫小的们将你们就地分尸!”
此刻加上新出来的人,敌手总共已有十多个,绝无应对的可能,汪直念头急转,想着应对之策。朱方见他们不出声,冷笑道:“不说是么?管你们是何来头,一刀一个砍了,丢进灶膛里烧成灰,你是皇帝老子又如何?”
见其余手下就要动手,李质忽道:“我们是宫里来的,都是皇上跟前的人,你得罪不起,你若好好放了我们,尚可留一条命在,否则你就是犯了千刀万剐之罪!”
汪直刚刚本也倾向于直接报出身份吓住对方,可听李质真说出来,他又立刻感觉不妥。电视剧里微服私访的皇帝遇见危险直接报出身份后,结果都会是吓得对方跪地求饶吗?难道就不会有人意识到自己闯了天大的祸,索性鱼死网破,杀人灭口?
他和李质要真死在这儿,怕是连韦瑛都想不到吧?汪直觉得自己今天这一步走得真是傻透顶了。
果然朱方听后先是震惊,随后脸色变得更加阴沉,就在他的嘴张开一道缝要吩咐手下的一瞬,汪直猛地转过身,一脚踹在挡在前面的一个泼皮肚子上,扯住李质的衣袖,拔腿就跑。
那泼皮被踹倒在地,疼得嗷嗷大叫:“这小子竟还会功夫!”
会哪门子功夫啊?汪直那时跟张敏学功夫只学了一招扎马步,这点功夫倒没落下,他一直当做广播体操在经常练着,可除此之外他啥都没学。这会儿汪直肠子都悔青了,要不是他后来兴趣减淡,没跟师兄多学几招,现在也就不用这么抓瞎了不是吗?
忙乱中也没听清朱方吆喝了一句什么,反正其他泼皮都吵嚷着朝他们追了过来。
朱方的家宅大门开在一条一丈宽的短胡同尽头,门口一带清净没有外人,汪直拉着李质朝胡同口猛跑,只盼着转出胡同口能多遇见点外人,让这些狂徒有了顾虑不敢伤他们。
眼见就快奔到胡同口了,只听迎面也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另有一群人从拐角那头猛扑了过来,险些跟汪直他们撞个对脸。
汪直下意识地脚步一缓,只当是前面也来了敌人围堵,自己再没路逃了,没想到前面来的人却将左右一分,绕过了他和李质,迎向了追他们的泼皮。
汪直和李质都愣住了,只见来人源源不断,直从拐角那边跑过来二十来号人,看起来像是家丁打扮,每个都手持长棍——那种漆成红色的长棍也是大户人家家丁的武器标配,这样一群人一窝蜂地朝朱方那群泼皮迎了上去,挥棍就打。
汪直和李质都忘了跑,齐齐看呆了——这是正赶上朱方的仇家上门吗?还别说,那群拿棍子的家丁似乎训练有素,不但人数占上风,功夫也比泼皮过硬,一上手就占了上风,把泼皮们打得东倒西歪。
正这时一阵马蹄声来到跟前,一人翻身下马道:“两位没伤着吧?”
汪直一看,竟是酒楼上的那个中年文士,这下他更懵了:“您是……哪位?”
中年文士微微一笑,正要答话,忽见一个泼皮持刀朝汪直刺过来,中年文士一推汪直肩膀令他避开,随即左手擒住泼皮手腕,右手一拳“砰”地一声击中泼皮面门,泼皮顿时掉了手中的刀,捂着鼻血长流的脸踉跄退去。
汪直更加看呆了,早就听说文人习练射御,那些朝堂上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大人们不乏武林高手,他却一直都不怎么信,今天才算开了眼界,这位大叔看着文绉绉的,可身手不在张敏师兄之下呀!
“官差抓人,哪个还敢妄动!”随着嗓门奇高地一声断喝,韦瑛晃着手中佩刀出现了,样子活像个炸毛的斗鸡。汪直曾以为他们的佩刀就是大名鼎鼎的绣春刀,后来被普及了常识,只有锦衣卫的堂上官才有绣春刀,韦瑛这种百户拿的只是普通的雁翎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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