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皇后呢,坐在摆了不少冰凉风习习的殿内,打起竹帘看得悠哉悠哉,饮一口老梅汤,派小太监陆力去问二人可知错。
——《莺莺传》被罚过、《狐仙本纪》被罚过、吵得人脑瓤子疼的几十笼蝈蝈儿被罚过,还有什么钟馗画本之类的小玩意儿,层出不穷。
这回被罚得格外狠,乃是因为东西格外出挑的缘故···说来牙碜,乃是一个道家做法事的法器,一只略显粗糙的三清铃······
第91章 灯绿 别看简陋,薛雯是极喜欢的—……
别看简陋,薛雯是极喜欢的——半夜都要躲在被子里偷偷地摇。
铃铛一响叮叮当当,驱魔降神的效果没看出来,倒是把守夜的东桥姑姑给招来了······
沈尧倒立得眼冒金星、头重脚轻,对着来搀扶的小太监陆力都差点儿跪了下去,见了胡皇后就更是没得说了,一叠声地乖乖认错认罚,还挺讲义气,说“娘娘,都是元麒不知轻重,竟然把这种东西带给公主,二公主赏我个面子拿着把玩罢了——千错万错,终究在我。”
那薛雯却素来是个驴脾气,且正是人嫌狗厌的调皮年纪,脖子一梗,硬气道:“儿臣不服!母后,儿臣何错之有?这回罚我们,下回方天师进宫,母后也要罚他才好呢!母后自己笃信佛教,就排斥道家,我看明明是在借题发挥······”
最后几个字嘀嘀咕咕,没敢真说出口。
她淘气不是一天两天了,胡皇后闻言也不起火,自有对付她的法子,点点头道:“好,不错,你是真英雄——元麒啊,请吧?”
沈尧一口茶呛到嗓子眼儿里,咳了半天,可怜兮兮地看了胡皇后一眼,冲眼睛瞪得老大的薛雯咧嘴傻笑了笑,示意不要紧,自觉跑到墙边儿去了。
沈尧正要继续倒立,薛刺儿头终于败下阵来,依依诺诺起身,垂着脑袋一蹲膝盖,道:“母后,儿臣知错了。儿臣不该贪玩,不该顶嘴狡辩,请母后责罚。”
沈尧幸免于难,胡皇后笑叹一口气,让两人坐下,一人赏了一碗加了不少药材熬制的老梅汤,别真的折腾中暑了。
恩威并施,见薛雯倔劲儿过去了,胡皇后又耐心道:“你别不服,且不说外头能不能买着真家伙,若是买着哄人玩儿的还好了,若真是让你们捡着漏了···此乃灵器也,岂是轻易能碰的?你倒好,还放到枕头底下···东桥来回的时候,本宫吓得心都不跳了,你这丫头!真是个傻大胆。”
薛雯不怕神鬼之说,对于瞧着仍心有余悸的胡皇后并不能感同身受,倒是前半句她一下听进去了——一想也是,沈泰安管沈尧管得严,一个铜板都要记账的,生怕他被沈老夫人宠坏了,真成了无用纨绔了。他又手松爱瞎买,本就攒不住钱,自然是钻街串巷买的地摊货了,哪会有真的嘛。
热乎劲儿立刻过去,兴趣缺缺起来,从此,再也没碰过那个所谓的三清铃了,胡皇后不知道她的“傻大胆”一点也没消退,纯粹是嫌弃东西假冒呢,不过结果是好的,且就不多论了。
再大一些了以后,薛雯也懂事了,自然就更看不上这些小玩意儿了,书多一些——其中,便有这本《玄玄诗集》。
她开口要来,自然是人人都听见了的,薛昌韫好奇道:“这又不是什么稀罕,怎么挑了半天挑这个?皇妹,你没看过吗?”
他自然也知道分寸了,当着两个外臣,没把“蓁娘”这个名字叫出来,薛雯闻言笑答道:“回皇兄,并非是没看过,只是以前看的那本里,有些不通的诗句,我疑心是盗印的,沈元麒还说不是-如今对照对照便知道了。”
张子初又一次抬起了头,朝过看了看,马祖昌忽然在一旁适时开口,接话道:“哈哈哈,公主,这可算是碰上了!正可以问我这个师侄的——这一本么,天底下再没有比他更知道正本的了。”
······
说起来,薛雯对马祖昌这个人的观感,颇有些复杂。
一方面,打最一开始上说的话,薛雯、马祖昌,还有薛昌辉,三方本是最初的合作关系,尽管后来证实了螳螂与蝉,薛昌韫是那只黄雀,一家子兄妹,谁也比谁不傻,但买卖不成仁义在,何况还成了一桩买卖呢?就只凭当初周旋之下成功让薛昌辉提前去了云南,薛雯对马祖昌的印象就理应还不错才是。
可另一方面,先帝的死因···到后来次次反复分明严重,太医们束手无策,却好得蹊跷的病,那一粒粒暗红色的丹药······
要知道,太医们虽然惯开温吞药方,可也是对症下药,他们这些所谓的贵人们,身体娇贵,吃不住太大的药性,先帝的病是明明白白的,可竟然好得那么快,好了以后与常人无异,分明是用了虎狼之药,只求短期效果,竭泽而渔,不顾以后的治法——又一度让薛雯对他怀有敌意和恶感。
甚至,想得更深了一些,对薛昌韫也多了几分审视。
此次回京后,薛雯一直在暗中探查,几日前终于有了眉目,丹药没有问题,并不是预想中更糟糕的情况,那丹药甚至并不是薛雯以为的药性猛烈不顾温养之法,它只有一个不同寻常的作用——能够暂时麻痹病痛,但致人易怒。
至此,环环相扣终于齐全。
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平帝虽然从来是多疑狡诈的,后期的行事却仍然让了解他的薛雯感到心惊,乃是药性发作,心中躁郁的缘故——此一计,针对的是西南的薛昌辉,为的是斩断他归京的最后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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