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良辰、选吉日,薛昌韫虽然明明不信这些,但也免不了安定军心搞这一套了,故而马监正亲自圈了日子,祈福祝祷、太庙告先——二月初九这一日,西征大军开拔离京。
薛雯与文太后相偕同送。
薛昌韫再次嘱托薛雯便宜行事,道:“朕知皇妹这些年谨小慎微方得保全,但哥哥面前不必如此,除了与朕有关的军机送到前线,别的一应事由,无论大小,皇妹皆可自专。”
薛雯乖巧笑了笑——将这一番话左耳怎么进来的,右耳怎么倒出去,一个字也没往心里去。
薛昌韫自然看出她敷衍,揉了揉她的脑袋没再啰嗦,振臂一呼,上马出发了。
回宫时二人同乘,文太后拍着她的手道:“蓁娘,你是知道你四哥的,直来直去,有什么说什么,他的话一丝儿不掺假,哀家也是同样的心思,咱们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过来的,如今何妨放开手脚,若不然,还不如就做你的长公主,莳花弄草找乐子,也省的窝里窝囊的不自在,你说呢?”
薛雯笑了笑没接话,只是作出了一副贞顺的样子,表示虚心接受,但并没有给文太后一个准话。
这世上总有一些东西比快乐和自在更重要,何妨吃力不讨好?文太后的话,薛雯不能苟同,文太后劝她之意,多说也是无益,薛雯自有思量。
见状,文太后也没有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而是转而又提起了张子初——一连两个话题都和薛昌韫一模一样,不愧是亲母子。
薛雯有些无奈,故意反客为主打趣道:“娘娘难道心态老矣,怎么如今一门心思在家长里短上了?皇兄的话母后也听到了,我精力有限,要顾着前朝,妙言呢,到底是初初上手,卓氏又···后宫还要娘娘盯着管着呢,且有您的操心······”
文太后微微挑起柳眉,依然明媚端艳的眼眸中显出了些许疲态,半晌,她笑叹了一声,唏嘘道:“是啊,哀家老了···都是做祖母的人了,焉能不老?忽悠悠半生已过,再回首已过半生······老了啊。”
感慨到一半,态度又闲适了起来,话锋一转回到原点,笑道:“哀家老了,蓁娘却是花期正好,有花堪折直须折,可不要辜负了韶华时光啊。”
薛雯差点儿没跟上太后的思路,愣了半刻,才无奈笑道:“是。娘娘的话,雯不敢不放在心上,只是还在孝期中,守孝守孝,既守期也守心,实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
不管她是不是找借口在搪塞,把这个抬出来了,文太后就实在也不好再说什么了,笑了笑,没再接话。
那之后,果然如薛雯所说,后宫中极少有薛雯的身影,与太后,也是少有碰面的时候了。
——反之,倒是张子初常见······
见得多了,与一开始相比,两人也渐渐熟稔些了,可也仅限于“些许”,皇上与太后的意思,这两人心里都明镜一般,也都不抵触,有亲近的意愿,但,都不甚得其法。
若碰巧找着个话题了呢,便你来我往谈半日,大多数找不着话题的时候,就君臣奏对疏离寡淡——毫无进展。
再加上薛雯平素也实在是忙。
薛昌韫几回剖析内心真情流露,薛雯“咬定青山不放松”,皆没有往心里去,不是因为她冷情多疑,实在是没有人比她更门儿清这个监国究竟是怎么回事、薛昌韫为何朝中初定百废待兴之时就要离京了。
——当初那些风风光光走马上任的代行职大臣们,如今早已是死的死关的关,少数好运气的,才能赚一个全家流放,这些都是明面上的薛昌煜的心腹,当然要斩草除根一个不留,但并不代表这些就是全部了。
朝中,废帝余孽犹存——怎么查?查多深?查出来以后怎么处置?都乃是烫手的山芋。
别人登基施仁政,薛昌韫登基,兴牢狱?
不能这么办啊!
所以这件事,薛雯做起来最合适——她涉足朝事多年,满朝文武早已经默认了她的存在,又曾是先帝钦点的监国之人,又不曾做出打进紫禁城这样的留有争议之事···可以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比薛昌韫更用得上“名正言顺”这四个字······
再加上当年,诚安长公主与胡伏宜为了在薛昌煜的手底下保全薛雯的性命,曾促成了薛雯当着八辅臣的面与薛昌煜两相对峙,一度剑拔弩张。
从立场、从身份、从能力、从资格、从动机,舍她其谁?
用人朝前,薛昌韫当然要对她说好听话儿了,倒不是说薛雯就觉着他对自己连定点的兄妹情分都没有、都是做戏的,但真要为他的话感动,豁出自己去还报此情···那就成了大傻子了。
说白了,君君臣臣,做君主的要像君的样子,做臣子的要像臣的样子,那所谓的“智伯以国士待我,我故以国士报之”,这始终是臣子的思路。
薛雯不是。
先天后天的一切都决定了,不管处于什么样的位置,置身什么样的境地,薛雯永远都会是君主的思路。
——想用几句轻飘飘动人心魄的话语就让我给你卖命?省省吧,不如拿出点儿实惠的东西。
“除了与朕有关的军机送到前线,别的一应事由,无论大小,皇妹皆可自专”,就是薛昌韫给出的实惠东西,是他给出的诚意。
薛雯这才欣然接受,这才是投桃报李等价交换,也自然要替他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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