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宝辉堂,何欢惹事对沈邵来说是小, 可何长钧为了让沈邵罚她,脱口而出的威胁之言,一定犯了沈邵的大忌。
沈邵与何家最亲密的联系在于何皇后,沈邵对何家的宽容耐心也基于何皇后。但何皇后已病逝,何家不断消耗已逝之人, 消耗沈邵对何皇后的感情,又能维持多久呢。
他们如此不懂收敛,烈火烹油,总有触到沈邵底线那日,如同何欢行事愈来愈甚,触及了她的底线。
那支暗箭证明不了什么,但足以让沈邵对何家人产生怀疑。一旦日后何家再行逾规越矩之事,沈邵最先想到的不再会是已故的文思皇后,而是这支突然而来的暗箭。
殿中沉默许久,沈邵朝王然挥了挥手:“退下。”
王然退出帐外,沈邵看着那支羽箭微微眯眸,他抬手复拿起,执在手中打量。
永嘉在沈邵身旁,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她垂下眸,在他伤口上敷好金疮药,用纱布仔细包扎。
她安排的这支箭,本不会伤人,可她没料到他竟会扑过来。
“…陛下真不要召太医来看看吗?”
沈邵在林中受伤的事,并未宣扬出去,他下令御前的人管住嘴,一个字都不许透露。
永嘉猜测,一来围场不及皇宫,天子受伤,人心惶惶,许会生乱,二来这支箭最终的来向直指何家兄妹,沈邵心有怀疑,也绝不会打草惊蛇。
沈邵听见永嘉的声音回神,他放下手中的箭,侧头看着身旁的人,抬指蹭了蹭她的小脸:“小伤…不用担心。”
永嘉没接话。
她有担心吗?或许在林间,沈邵血滴下来的时候,她的心尖确实忍不住发颤,她怕他会死在那支箭下。
可是现下看着他的伤,她甚至没有愧疚,她不想去对比他曾给她带来的伤害有多少,她只知道,也许她再不会心疼他了。
“陛下…为什么要护着臣。”永嘉盯着沈邵手臂上的白纱问。她原以为,沈邵比谁都想她死,他如今贪图旁的,留着她的命不杀她,却不会不顾危险的来救她。
沈邵听见永嘉的问愣了愣,他抬手将她揽到怀里,低眸凝视她的小脸,面上的笑容一如既往的肆意。
“朕亏啊…朕还玩够,怎能教你死了?”
永嘉躺在沈邵怀里,与他沉默对视良久,之后闭了闭眼。
***
沈邵受伤了,更加有理由让永嘉日夜留在御帐照顾他。
永嘉在御帐留了两日,第三日早,有行宫的下人赶来报,说淑太妃醒了。
永嘉那时正在为沈邵涂药,她听见下人的话,猛地站起身,就欲向外走,却被沈邵从身后拉住。
永嘉回过神,她低头看了看手上还拿着的金疮药,慢慢转身对向沈邵。
他面上的表情不甚明朗,算不得恼怒,却显然不快,他只盯着她,并不说话。
永嘉与沈邵对望片刻,她垂下头,暗暗抿唇:“臣…臣想…提前回京。”
沈邵闻言依旧盯着永嘉,盯看了半晌,最后他收回目光,放开扯着她衣袖的手。
永嘉连忙低身谢恩,她将手上的金疮药放下,再不停留,转身快步向外走。
沈邵注视着永嘉头也不回奔去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帷幔外,他才低下头,冷笑了一声。
***
永嘉心念着母妃,弃了马车,直接骑马归京,只想能快些赶到行宫。
饶是快马加鞭,永嘉赶到行宫时,已是夕阳西斜,她直奔淑太妃榻前,却见母妃又睡去。
陈尚宫说太妃早上醒了一阵,问起永嘉,听她随陛下行围去了,便未再说什么,后来又睡去。
“可召了太医?”永嘉守在淑太妃床榻前,如今只要母妃能醒,便是天大的好事,她最怕的便是母妃一直昏迷,再也醒不过来。
“太医来过了,开了副方子,奴婢等太妃娘娘醒了,再去煎药。”
“尚宫的伤可好些了?”
永嘉说着,欲看陈尚宫烧伤的伤口,却被陈尚宫躲开,她捂着手臂,惭愧道。
“劳殿下挂念,奴婢这是小伤,就快大好了。”
淑太妃再醒时,是在夜里。
永嘉一直守在床榻旁,见母妃醒了,忙拉住她的手,唤陈尚宫去煎药。
“姝儿…”淑太妃张口唤永嘉,嗓音很是微弱。
永嘉握着淑太妃的手,忍不住掉眼泪,多日来积攒的担忧与恐惧,像是沉重的担子被卸下心头,她控制不住也无法压抑。
淑太妃也难免.流泪,她病得厉害,没有力气去抱永嘉,去抚摸她,触碰她,只能睁着眼,一错不错的看着她,将她的模样深深刻在眼底。
“…姝儿瘦了,母妃让你担心了。”淑太妃愧疚开口。
永嘉连忙摇头。
陈尚宫端了药进来,永嘉侍奉淑太妃吃了药,她犹疑许久,终还是开口询问:“母妃…当年文思皇后的死,会不会有什么隐情。”
淑太妃闻言,不禁凝神望着永嘉:“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永嘉咬了咬唇:“何家欺人太甚…且陛下说,他调查过,何皇后的确是中毒身亡……母妃,若何皇后真的是被人下毒而死,并非只是何家人空口无凭泼来的脏水。既不是我们做的,那一定另有凶手,我们只要查出来凶手是谁,便可洗脱冤屈,倒时候我们一家人堂堂正正的离开京城,去过我们自己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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