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是提到了这人,姬慕清瞬间直起身,“对,苏姨有说话的权力。”言毕,他便陷入深思,留下时间允人联想。
白日,若苏澜当真闻错了曼陀罗花的味,那事情便揭过。但若是故意为之,那么她的目的便匪夷所思。姬慕清不太觉得她要害姬沐熙的理由是恨屋及乌,便只能把她想得更坏。
只可惜,萧北辰并没有半点怀疑她的意思。
“不是在提宋正修吗?”萧北辰知道姬慕清不会没来由地将眼线一事同苏澜联系到一起,但自己与乳母也朝夕相处了许多年,心中已有一定的考量。
姬慕清也不急于一时,毕竟自己也是今日才有所猜测。他揉着萧北辰的衣袖接了话:“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让一个平民百姓奋发了十多年只为一举入宫墙,通外敌,搅得天下一团糟。”
“通外敌?原来宋正修的罪责这么大。”萧北辰眉弓微挑,低头凑到他耳边问:“成功了吗?”
人都问完话了,姬慕清才意识到说漏了嘴。他埋头在人肩窝处,请求道:“咱只着眼如今好不好?”
萧北辰摇摇头,捧起他的手吻在指节,“你我一体同心,都透露这么多了,不差这些,我也接受得了。”
默了一会,姬慕清才立起上身,口吻中透着自信,“没成,有我呢。”
“就像你前面说的,外敌多年前在朝中埋下眼线。”萧北辰没有追问,继续顺着思路,“但王都中总该有个统筹全局的人,谁这么大本事?”
“入朝为官者必须家世清白、忠贞不二。这人该有多大的权力,才能威逼利诱朝廷命官叛国,并且瞒过吏部,瞒过父王。”
“未必就一定要知道自己在动摇东乾的根基,假设如今宁王要反,他可以不与所有支持他的官员通气,只需动用人力一步步筹谋天时地利人和。”
萧北辰眯起眼,语气微冷,“宁王会反?”
“……”姬慕清微咳了两声,眼神飘忽。见萧北辰目光逐渐寒厉,最后还是强撑起场面,反问道:“你这回怎么不顺着我的思路接话?”
萧北辰听此叹了叹,“但凡清清敞彻心扉,本殿就不用疑神疑鬼,拼凑出你梦里那个刻骨铭心的故事。”
前世,萧明轩逼宫不成,挟持国君负隅顽抗。双方对峙时,被抵着喉咙的萧天泽猝然倒地,当场毙命。事后,仵作无一瞧出国君死因,群臣无法,只能将弑君罪名扣到萧明轩的头上,给天下人一个说法。
一夕之间,萧北辰不得不赐死兄长,至此,这世上再无他的亲人。姬慕清从西境返回的时候,正赶上他正式继任王位,而那双眼睛也再无往日明澈。
姬慕清自始至终觉得自己更为亏欠,只因在萧北辰痛失亲人后,他虽陪伴在人的身边,却想着掌握对方的全部真心,到最后还用了假成婚这么个馊主意。
“别多想,宁王能有我会反?”姬慕清扬起笑容。他自认对萧明轩有一定的了解,偏向于认为前世的逼宫有暗中推手。他不想把今世没有的罪过强加在人身上,毕竟他重生是来挽回遗憾的,而绝非加深仇恨。
“没有。”萧北辰回以微笑。姬慕清思考时的神情他尽收眼底,他能察觉到姬慕清希望自己将一切放心交出去。但实际上,他并不想知道梦里关于自己的部分,他想知道姬慕清的。
随之马车内静默了下来,帘外人来人往,喧嚣不断。瞧着要看不清人了,萧北辰便伸手燃了蜡烛,又收回扣上姬慕清的手。
“什么原因会让一个平民百姓耗尽毕生心血只为颠覆我朝。”萧北辰复开言道,“宋正修的过去有大片空白,十多年前摆脱奴籍恢复自由,便开始孤身游走他乡,这之后根本查不出东西,而幼时的一些经历也是极为普通,太干净了。”
“恨意?”听姬慕清低喃了这两字后,他瞅着桌上的烛火蹿动,平静地道:“如果我说他是个疯狂的人,只因出身屈于人下,就痛恨当朝掌权者,是不是也能说得通?”
姬慕清眼珠微动,“还真有可能。”
见人竟还认真起来,萧北辰哑然失笑,“与其日夜苦思冥想,不得其解,不如走一步看一步。毕竟要想连根拔起,也得让人先萌发幼芽不是吗?”
听罢,姬慕清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点头赞同。他沉下心道:“好在如今敌明我暗,擒贼不成能先擒王。”
“这个王又是谁?”
“……”姬慕清此时真想给自己一巴掌。他顿了许久才松下身子,佯作不经意地往后移了一些。每次他不想回答时便爱粘人,萧北辰无奈之下还是受用的。
他见人原本平淡如水的眼眸暗了半分,又顺手拉下了些衣领。
“算时间,快到宫门了。”萧北辰的呼吸也浓重了些许,“你此时乱动,是要罚我还是罚你?”
姬慕清依旧淡定,感受到身后的一点变化后,才不疾不徐地回到原位。他展开随身携带的折扇,遮住自己的笑颜,“本将军上上下下的秘密都被扒干净了,还怎能叫人入迷。”
萧北辰轻笑,回应自如:“本殿耽于美色,最喜……”他话还未说完,听得外边传来恭迎他的呼声,转瞬噎了话。姬慕清却是因此朗声笑了出来。
待人笑够了,萧北辰才用指腹轻柔地按了按姬慕清的腰,低声问道:“看着瘦,摸着也瘦……待到尘埃落定,可否卸甲归家?”不知为何,在与所爱执手入宫门的那一刻,他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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