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慧心看着陆溪比陆薇薇更像自己的眉眼,神情柔和了不少,在酝酿许久之后,终于要掉下泪来。
可此时,陆溪却拂开她的手,笑得十分天真:“我过得很好。”
看上去单纯得像个不知事的孩子。
林慧心微微一愣,怀着困惑又问:“你的养父母对你好吗?”
提及这个问题,陆溪状若苦恼的侧头思考,随后才回道:“应该算好吧,我也不知道。不过他们常年不在家,一年只能回家一次,我几乎记不清他们长什么,都是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的。”
听到陆溪这么说,本来暗自揪心的陆薇薇轻轻松一口气。
她很害怕从陆溪口中得知关于她父母不好的话,如今就正好了。她不用为她从未见过面的父母感到丢脸,爸爸妈妈也说过不会把她送走,她可以一辈子留在这里。
这和陆溪在信里描述的情况不同,林慧心不由得更加困惑了。陆溪明明说,家里人要把她卖了给弟弟挣钱花,书也不让读之类的。如今怎么反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正此时,一直沉默的陆经业开口道:“你是怎么知道身世,又怎么知道我的地址在哪里的?”
对于这个,陆溪早有准备。
陆溪说:“我一开始也不确定的,从小我奶奶就骂我赔钱货,不值钱的丫头片子,我不愿意干活的时候,她就骂我应该把我溺死在尿盆里。我小时候不懂,长大了以后,就往心里去了。”
她刚起了个头,屋内的人齐齐沉默,全都愣住。
陆经业和林慧心则是没想过会有这样的做法,而陆薇薇则是臊得面红耳赤,觉得她那个亲生奶奶丢她的脸。
陆溪声音清脆,不像发育良好的陆薇薇已经开始变声,声音甜美,而是带着童音,很天真无邪的模样。正是如此可爱的声音,结合她话里惊人的信息量,更令人觉得惊悚。
“奶奶经常说我长得不好,大眼睛尖下巴,小小年纪就妖里妖气,像个狐狸精会勾引人,不是他们家的种。她经常这样说,我渐渐也觉得,我真不是他们家的孩子。”说到这里时,陆溪垂下眼,露出困惑伤心的神色。
林慧心则是怒气横生。
男人可能不知道这种被冒犯的恶心感,如果有人敢当着她的面说,她长得骚气会勾引人,林慧心能把对方的脸都扒烂。更何况对象还是个孩子,这用心何其恶毒!
林慧心狠狠咬牙,又沉住气继续听。
陆溪继续道:“后来,我妈妈生小弟弟坐月子时,我姨妈来照顾她,我小时候不懂事,在窗底下听墙角。听见姨妈说我长得越来越像夫人什么的,还说我说话识字都很快,不像他们乡下人。”
“够了!”林慧心忽然忍无可忍的说了一句。陆溪越若无其事,越用无所谓的表情描述那些惊心动魄的过往,她就越会设想她这些年过的什么日子。
越想,心口就越疼,越让林慧心回想起当初十月怀胎对女儿倾注的一腔爱意。
余下的已经不必再问了。陆溪每说一句话,都是在剜她心口上的肉,让她无法忽视这十几年的罪恶感。就连此时,看着一脸娇美可爱的陆薇薇,心里也埋着一根刺似的,突突的疼。
“你这些年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妈妈问你你怎么不说呢?”林慧心那滴酝酿许久的眼泪终于掉下来。
陆溪略微睁大眼睛,困惑的说:“可是我们那儿都是那样的啊……”
一脸懵懂又天真的表情,仿佛在问这么平常的事情,为什么要那么问。
林慧心和陆经业对视一眼,随后俱是挪开目光,就连一贯淡定的陆经业的眼眸也动了动,似是有些不忍。
他也不想问下去了。
虽然对这个女儿不满意,但人心都是肉长的,也会愧疚,也会心疼,这是人类天生的情感。
不想听陆溪继续讲,同样也是不愿面对这十几年的错误。
林慧心愤愤的道:“那个保姆,在我们家干过活,我以前就觉得她手脚不干净,你非要留她!她早就知道两家的孩子可能抱错,却不告诉我们,不知道安的什么居心。”
说完,林慧心才后知后觉,眉心兀的一跳。
要说有什么不良企图,那无非就在陆薇薇身上。和两家人家境相比起来,无疑是这边更好些,而陆溪,她亲生女儿,过的简直是水深火热的日子!
林慧心不着痕迹的看向陆薇薇一眼,看见往日贴心可爱的女儿紧张的攥紧手,一脸惶恐害怕的样子。
放在之前不久,林慧心都会心疼她,安抚她,让她别害怕,这个家永远有她的容身之所。可一旦意识到,对方家里可能抱有某种不良企图一直隐藏真相,这让林慧心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心无芥蒂。
心里有些许不舒服。
特别是看到陆经业一脸慈祥的看着陆薇薇,问她是不是不舒服时,这种不悦更是达到了顶点。
林慧心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吃女儿的醋。
可当看到丈夫对陆溪冷着脸,仿佛对陌生人一样,却对陆薇薇十分体贴关爱的样子,她没法不在意。即便林慧心心里几经提醒自己,丈夫那是习惯使然,依旧心惊无比,感觉心凉。
林慧心压下心头的不快,刻意不去理会向自己投来目光的陆薇薇,反而对陆溪嘘寒问暖起来。
陆溪状作不知,一脸欣喜又受宠若惊的接受林慧心的关爱,哪怕林慧心的触碰让她反应,也只能忍住。表面上,两人一副母慈女孝的情形,实际低上,陆溪低垂的脑袋却微微勾浮起一抹诡异的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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