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路上,梁乐始终在思考这流民之事,李轲见她这副模样,问道:“在想什么?”
“李轲哥哥,我觉得方才那个恶霸不该押去官府。”她停下脚步,看向李轲说道,“他本来就是流民,这么一关进牢里,每日还有牢饭吃,岂不是便宜他了。”
这话说出来,李轲有些哭笑不得。他没想到梁乐皱眉苦思一路就是为了这件事:“不会的,牢饭大多是由家属自备。这人大约没有家属,牢中虽然提供饭食,但他夺了别人的救命粮,进去后顶多每日能喝上点米粥罢了。”
梁乐想想,好像有种并未惩罚到位的感觉,但总之杜绝了这人再作恶的可能,无论如何也算一件好事。她点点头,表示知晓了。
她看向面前的少年,方才那一趟给她的触动极大。
一排排的长队,席地而坐的流民。
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每日不知道明天的自己会在哪里,是否还能活着。
更不用提,还有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百姓。
她眼中盛着几分同情,又有着些许“世事无常”的感叹:“李轲哥哥,洪涝真是无情,这么多人,这么多的家,一夜之间就全没了。”
李轲虽然知晓她自幼就爱助人,不然也不会帮自己那么许多。但没料到这事也让她如此在意,他试着宽慰梁乐:“你知道为何江南府会有水患?”
梁乐不知道怎么自己的一句感慨就又变成了一堂课,她眨眨眼睛:“因为天一湖啊。”
“正是,可水患并非自古便有。天一湖水患源于洪涝,洪涝又因排水不畅。天一湖周边都是良田沃土,不少百姓在附近围田耕种、泄水为田,天一湖下游处所连接着的河道逐渐萎缩,每逢汛期,便导致排水不畅,难以泄洪,以至于‘处处涌溢,浸溃成灾’。你今日看到的这些流民,他们祖祖辈辈以天一湖为生,在此处耕种,《尚书》曰‘降水儆予’,今日种种,未免不是他们自食恶果。”
这番言论梁乐并未预想过,按他所言,这些流民是因为在湖边种地,才造成了河道堵塞,不值得同情吗?
她眼中的困惑已然溢出:“可是……”
可是什么呢?他这番话虽然失了些怜悯之情,但似乎并无错处。
她满脸怔然,心不在焉地被李轲送到了家门口。
想了一路,她眼中恢复一丝清明:“不是的。李轲哥哥,不应该是这样的。即便是他们的祖辈耕种,将天一湖弄成这副模样,闹得如今有洪涝、旱灾,可他们的祖辈并不知情。那些祖辈选择在这里耕种,是因为这儿的土壤肥沃,他们或许还以为是上天的恩赐。
“如今的流民们就更加无辜,他们继承了祖辈的田地,勤勤恳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种出的田,种出的粮食,最后亦是养育了一方百姓。若是如此说,我们这些每日吃着他们种出来的粮食的人,岂非也是罪人?
“李轲哥哥,这世上有吃不上粮食的百姓,才会有被耕出来的田。他们如今的苦难,不是他们理应承受的,不应该是会被一句‘自食其果’所带过的。反而是你我,我们这些享用着他们辛苦劳作的粮食的人,才应该为他们着想,为他们解决这汹涌无情的洪灾。
“李轲哥哥,你将来是要考上进士,入朝为官的。身为官员,不是正应该为百姓考虑,先天下之忧而忧吗?若是这些耕地需要被变回河道才能将水患解决,那便应该由你我这些学子、朝廷那些官员想出不让这些祖祖辈辈耕种的农户挨饿受冻的法子。若非如此,即便将水患解决了,可他们也失了基业祖田,那这样的‘天灾’没了,‘人祸’又该怎么办呢?”
她说得认真,一字一句都是肺腑之言。
她在读原书时,就知道男主是个狠厉寡情之人,对待每一个人都是只有利益,毫无情谊。
可也许是她与李轲接触太久,如今已无法将他与原书男主画上等号了。在她眼中,李轲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她希望李轲能拥有更多的感情,能在将来,即便如原书一般当上首辅,也能心中有情,对天下有大爱,而不要变成那个利己偏私之人。
他太聪明了,看透的事情太多,却难免失了慈悲。
李轲亦是被这样一段话说得心潮起伏。
他从未想过梁乐心中的憧憬竟然是如此。她这一番话,虽然直白,说的都是水患、百姓、粮食,但内里却是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这是她的愿望吗?
她希望——
希望我将来考上进士,能当一个忧国忧民的好官。
她希望——
世上再无天灾,再无苦难。
第26章 文学城首发 似乎有些异样之处…………
客栈内,梁乐将自己请人画好的图纸放在李轲面前。
她是真心想为这次水患出点力,回去想了一夜,忽然想到曾经在书上看过一个名为“脚踏水车”的物件。这东西结构精巧,却是纯木质结构,中部似一个圆筒一般,长约五米,通身封闭,仅留前后两个开口,通过木制齿轮与小木块连接起来。
这水车入口通向河流之中,开口处则是制作好的一排排脚踏板。利用杠杆原理与浮力,只需一些人在出口那头踩踏板,便能将河流里头的水源源不断地提出来,起到排水作用。
里面的各种原理梁乐自然也没法解释得太过清楚,只将图纸上的几点细节与关窍之处说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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