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日正是五月十二,夏至。
支摘窗外的梨树上,蝉声不停,空中一轮骄阳似火,烤的地面格外的炙热,叶子蜷缩起来,边缘早已烤焦。
今年的夏天格外的热,雨水也是格外的少。
刚进门的惊蛰不停抱怨:“明明才夏至,热的跟暑伏似的,这往后可怎么过啊。”
“别唠叨了,我们屋里还算可以,托三姑娘的福,冰块不断,你瞧瞧别的屋里哪能有这待遇?”小满说道。
两人目光移到屋内角落的花梨木雕翠竹纹冰鉴,冰鉴中的冰块正冒着丝丝冷气。
顾砚之从里屋走了出来,抬了抬眉,问道:“宣纸买回来了么?”
“买了买了!”惊蛰忙手忙脚乱掏出宣纸,随着他的动作,夹在宣纸中的一片纸屑飘然落地。
小满眼尖,伸手拾了起来,却发现那根本不是块纸屑,而是一张写了字迹的纸条,叠成很小的一块。
小满没来的及发问,顾砚之已经瞟到,他脸色微微一变,随即迅速恢复镇定,若无其事伸手取过纸条,“我看看。你去给我研墨吧。”
“是,少爷。”小满未做他想,立即取了墨条和砚台。
回了里屋,顾砚之上了榻,拉起四面帷幔,只露出一丝缝隙,借着罅隙透出的阳光,他缓缓展开纸条,纸条上用墨汁简短写了一句话,“想知道关于你母亲的事么,今夜子时,墓园。”
顾砚之神色不变,将纸条揉成团,下榻,找出火石点燃了蜡烛。
烛火幽幽,瞬间将纸条吞没,只留下了灰烬。
这已经是这月收到的第三封纸条。第一封只写了“子时墓园。”他并未理会,而如今第三封已经开始提到林望舒。看来幕后之人越来越急迫。
顾砚之将灰烬撒到窗外,黑眸晦暗冷凝,神色不明。同纸条一同出现的,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视线,日日窥探着他,令他如芒在背。
夏日的院子,百花盛开,草木茂密,蝉声鸣叫,翠鸟高歌,一派暖洋洋的景象,顾砚之却如坠冰窟,周身尽是寒凉。
夜深,子时。城北墓园。
顾砚之身着黑衣,身形隐秘在浓密的树叶中,一动不动盯着墓园。已经子时一刻了,却一个人也无,只有打更人,来回走动。
活动了下发麻的手指,顾砚之心里叹气,不知道是谁传的纸条,但他定然不太守时。他转身便要跳下树走人,习惯性的,回身扫了一眼。
下一瞬,顾砚之狭长黑眸盯住,死死盯住下方。
今夜层云浓密,月色隐秘,星光暗隐,四下只有一片漆黑。倏然,顾砚之动了,他如一只疾行的鸟,动作轻盈跳下树枝。
又如一头突然爆发的狼,瞬息间已到了打更人身后,右手间匕首的刀尖发着寒光,擦向打更人的喉咙。
却不想打更人反应迅速,一个抬手挡住这一击。但下一刻打更人发现他错了,顾砚之右手在空中停住,迅速放下,同时,打更人后脑一痛,再无知觉。
原来顾砚之刚才一击只是个假动作。
打更人在一股剧痛中醒来,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被绑在树干上,一把匕首插在大腿上——正是这股剧痛将他从昏迷中叫醒。
面前,顾砚之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轻声道:“说吧,找我到底是何事?”
打更人冷汗连连:“大人,我只是个打更的,不懂你在说什么!”
顾砚之冷哼,“一个打更的会随身携带兵器?会身法轻盈,练过功夫?”
他蹲下身子,缓缓将打更人大腿上的匕首拔起,这过程本就极痛,他又拔的极慢,打更人忍不住哀嚎求饶,“大人,我说!我……是黄金屋的林掌柜派我来的!”
第四十五章 林家的人
顾砚之停住拔匕首的右手,换了左手反手握住匕首柄,一个用力,又将匕首插了回去。
在打更人的痛苦嘶鸣中,顾砚之声线冰冷:“知道什么,都说出来。”
打更人痛的鼻涕眼泪直流,求饶道:“大人,我真的不知道更多了!我只是在林掌柜手下办事,他让我日日盯着你,约你出来,别的我真的不知道了!”
“所以关于我……娘,你也不知道?”少年凛冽声线罕见的有些颤抖。
“不知道,纸条上写的都是林掌柜吩咐的。”打更人不停求饶:“饶了我吧大人,我再也不敢了……”
轰隆!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
紧接着雷声滚滚,浓黑的天际密云翻滚,层层叠叠压向大地。
借着闪电一霎那的光芒,打更人看到了少年完美的侧脸,他流畅的下颌线条,高耸的眉骨,深邃的眼窝,还有一汪仿若黑湖般看不透的狭长黑眸。
他脸上没有任何遮挡。
打更人心中有了不详的预感。他张口想要再次求饶,却发现一点声音发不出,从喉咙中流出的是滚烫粘稠的液体,还有气管进了血液的低声嘶叫。
轰隆!
又一声雷鸣。瓢泼大雨落下,以席卷一切毁灭一切的姿态,冲刷人间。
漫天银丝中,顾砚之举起手中匕首,借着雨水冲刷上面的血痕。在他的脚边,打更人张着嘴睁着眼,死不瞑目盯着天。
从一开始,顾砚之便没想放过放打更人一条命。他早已习惯了将所有窥探他身世的人,一一杀死,即便是林家的人也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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