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狐狸眸半阖半睁,眸中凝着哀愁,但唇角却勾着笑意。
许久不见邝闲云回答,顾泷也不在意,他自顾自行了一礼,“邝兄且想一想,不过无论结亲与否,我都会跟陛下引荐邝兄。”
话毕,他拂了拂衣袖,将落在肩头的银杏叶扫落,施施然转身离开。
清冷月光下,邝闲云静静站了许久,直到露水沾湿他的衣袖,他猛地惊醒,踉踉跄跄进了屋,用颤抖的手敲击火石,点燃了蜡烛。
烛火明灭,他在多宝阁上摸索,顿住,从层层叠叠的书卷中,翻出一个画轴。
邝闲云执着画卷,坐到案桌前,将灯芯挑亮,慢慢展开画轴。
只见宣纸上,画着曲柳江畔的点点灯火,灯火通明中,有一女子,衣袖翻飞,正回头望着画卷外的人,巧笑倩兮。
她唇角两个梨涡,盛着春水和秋月。
笑起来,极美。
邝闲云盯着她,忍不住也笑了。可随即,他笑意僵在唇角。他忽然想起,顾云瑶从未对他这般笑过。
这般明媚笑意,只有在穆砚之面前,她脸上才有过。
邝闲云唇畔笑意一点点,如冰雪般消融。
沉默了许多,邝闲云似乎下定决心,对着门外小厮喊道:“来人,给我送个口信。”
小厮问道:“少爷要给谁送?”
邝闲云琉璃眸中火焰明灭,“给顾公子送去,便说他的条件我答应了。”
夜深。
东宫中。
寝殿中并未点灯,窗牖半开,只有罅隙中露出的几点月色和星光,照亮穆砚之精致的侧脸。
沈乐璜和唐知行立在他身前。
沈乐璜道:“殿下,刚得到的消息,顾泷带着邝闲云去见了陛下。”
唐知行发出不屑的笑声。
穆砚之只摸索腰间的云纹夔龙环佩,冷声道:“不用管他们,只说顾府消息。”
唐知行为难道:“顾府那边……顾泷将三姑娘软禁在珧光阁,我们的人倒也能闯进去,可会惊动顾泷,所以我并未下令。”
“殿下,要我说,何必管那么多,直接让陛下下令赐婚得了。”沈乐璜道。
穆砚之瞟了他一眼,捏了捏眉心,“你当那么容易?如果顾泷当真给瑶瑶定了婚事,皇室不好与臣子争妻,即便孤贵为太子,陛下也不同意这门亲事。”
“况且顾成慎去世,如今能决定瑶瑶亲事的,除了宋氏便是顾泷,宋氏……”
穆砚之心里摇头,宋氏性子懦弱,担不起大事,一切事宜皆由顾泷做主。
如若过不了顾泷这关……
沈乐璜摇头晃脑,“京城就是规矩多,边疆多好,看上哪个小娘子,直接抢了过去,对着天地拜一拜,成了事,谁还敢抢?!”
唐知行白了他一眼,冷笑:“边疆好,你还来京城作甚?”
沈乐璜摊手,“谁让杜五丫在这里?我又不想打一辈子光棍,没办法。殿下不也是因为顾三姑娘才回来的么?哎,要是在边疆,哪里用管大舅哥同不同意,只要小娘子点头,抢了回去入洞房便成,如今真是……”
他摇头叹息。
唐知行最看不惯他这模样,翻了个白眼,偷偷离他远点。
沈乐璜似无所觉,捅了捅唐知行,问:“我说,我和殿下都是为了找相好才回的京城,你又没有相好,为什么跟着回来?”
“我只要杀光胡人,无所谓去哪里。”
这个回答血腥味十足,话中隐藏着血海深仇,令沈乐璜身子一抖。
可一想到唐知行的过去,沈乐璜不由低声嘟囔,“你可真是……你已经报仇了,何必……”
唐知行不理他,朝穆砚之道:“殿下,如今之际该如何?”
穆砚之摩挲腰间玉佩,低声道:“如今只能动用她了。”
“殿下,那可是我们一直以来的暗棋,此时动了……”
穆砚之竖起手掌,打断唐知行的话,“孤意已决,让朝安传信给她。你们想说的孤知道,不必劝了,下去吧。”
唐知行眼中神色变换,终于闭嘴不言,行了一礼,大步离开。
沈乐璜忙追着他到了门外,对他背影喊道:“哎哎哎,走那么快作甚,等等我啊!”
唐知行只大步走出东宫,才放缓脚步。
他对沈乐璜道:“平日里殿下杀伐果决,如今怎么失心疯了,为了个小小女子便要如此!”
沈乐璜道:“你可别这么说,顾三姑娘以后便是太子妃,是殿下的妃子,那可是正经的女主人,放尊重点。”
唐知行冷哼:“那又如何,左不过是个女人,这个没了再换一个便是!”
“你这人……”沈乐璜无奈摇头,“你就是没个相好,但凡你有个看上的姑娘家,都不能说这种话!”
唐知行不满。
沈乐璜不等他反驳,指着唐知行腰间艾青色绣松柏银丝纹的香囊问,“你这个哪里来的?”
唐知行不防他如此问,一愣,“上次救了个人,答谢给我的。”
沈乐璜挤眉弄眼,“是音华郡主吧!这个是人家亲手绣的吧,啧啧啧。”
他眼中满是揶揄,看的唐知行一哽,“那又如何?不过是郡主答谢我的,这和我的话有何干系?女人就是无用,这个不行再换一个便是了!”
他说的信誓旦旦,沈乐璜忍不住吹了个口哨,“喂,话可不能说的这么满啊,可别有一天,你看上哪家姑娘,要死要活求着殿下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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