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干脆的挂了电话,面色凝重的定了数秒,直到回过头时,才注意到林漾:“醒了?”
不等林漾回答,他就按亮了头顶的灯,顺手把椅子边的一件外套丢给她:“去换衣服。”
“怎么了?”林漾一头雾水,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唐墨一有点事。”
林漾头一次看见白斯乔的表情这么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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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深夜,医院走廊上也有忙碌的医务人员行色匆匆而过,争分夺秒的从死神手里抢人。
比起早些时候,深夜的医院灯火明亮,就好像是为了让勾魂使者畏葸不前,好让医生们抢得更多时间。
林漾呆呆的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头顶的灯,虽然灯光亮得刺眼,她却像没有感觉一样一动不动。
灯上有一只小飞蛾。不断的扑着,发出轻微的噗噗声。
一只手轻轻覆在她脸上,挡住了光。
“冷吗?”
白斯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他的另一只手。
林漾极缓的眨了眨眼,慢慢垂下头,看向白斯乔:“墨一到底......怎么了?”
几个小时前她还和表弟说话打趣,对方虽然消瘦了不少,但还算有活力,看起来也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唐墨一家没有什么遗传病,他从小也很健康,并不怎么生病。
这让林漾怎么都想不明白他到底因为什么急病进了医院。
白斯乔沉默片刻,似乎下了决心似的终于张开嘴——
“唐墨一的家属在吗?”不远处的医护人员张望。
林漾像是触电,一下子蹦了起来:“我是!”
摆在她面前的是张病危通知书。
林漾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响,然后耳边长久的出现嗡鸣,身旁的白斯乔嘴巴一张一合说着什么,可她一个字都听不清,目光死死盯着“病危(重)通知书”几个字,像是要把纸看穿。
胃里泛起一阵阵痉挛,想吐。
最后她拼着全身力气,倚在白斯乔身上,低声问:“唐墨一,是什么病?”
对面的护士看起来年纪并不大,听见问话有些诧异,向她递上通知书:“刀伤,大出血。”
刀伤?为什么会有刀伤?唐墨一不是应该回家了吗?谁伤了他?
难怪白斯乔一直不说他的病情。
林漾盯着病危通知书上的名字和年龄,似乎愣神很久后才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字迹颤抖无力。
但和刚得知唐墨一的伤势时相比,她已经平静多了,缓慢礼貌的向护士道谢。
小护士一脸同情,小心的接过笔,迟疑了片刻又把一袋东西递给她:“这是病人的物品,手术不能佩戴,您收好。”
透明袋子里,装着被血完全浸透的手绳,早已看不清是红黑金三色绳。
“桃子,”白斯乔抢先一步拿过了袋子,又把她搂紧了些,沉声说,“你休息一下。”
“白斯乔,墨一会死吗?”林漾木木的指着他有意背向身后的手,“你看,那根绳断了。”
白斯乔蹙着眉:“不要想太多,医生为了节约时间尽快做手术,不得不采取比较快的办法而已,这只是一根手绳,如果你想要,以后还可以帮他做几条。”
林漾微微摇了摇头:“不止是这样。”
“哥哥进ICU后,病危通知书也是我签的。”
林厉进医院后,情况时好时坏,医院不止一次下过病危通知书,站在急救室外的林漾签下过不知多少次名,但最后还是没能救回林厉。
后来,她去了阿姨家住,在一个有名的寺庙里,她虔诚的求来护身手绳,和表弟一人一根。
她的愿望很简单,希望从此以后都平平安安,无灾无难。
胃里的痉挛愈发的严重,林漾捂着嘴,一阵又一阵的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桃子!”
在失去意识前,林漾最后听见的是白斯乔叫她名字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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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白大理石墓碑上刻着熟悉的名字,照片里的人笑得意气风发,只是年轻的生命已经被定格在短暂年月中。
穿黑色裙子的林漾站在墓前。
春天的雨向来细如牛毛,此时却大得把她的长发打湿了,雨水顺着发尾一滴滴往下掉落,裙摆也因为吸了水贴着腿。
春雨还有些冷,顺着头发贴着颈滑入衣服里,林漾冷得牙关打颤,还是倔在原地,睫毛上挂满水珠,眼睛却还是眨也不眨的盯着墓碑上的照片。
她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像是在跟对方较劲,以前上学忘了带伞淋了雨,总是会被他扯着耳朵骂,然后动作却相当柔和的帮她擦头发。
不撑伞在雨中淋着,他是不是会气得活过来,再次揪着她的脸,扯着她的耳朵边骂她边关心她?
她的心底生出荒唐的奢望。
头顶的雨忽然消失了。
“不打伞是准备之后装病讹我洗碗拖地吗?”唐墨一从身后走来,斜了她一眼,手上的大伞却很明显的偏向她。
林漾鼻头一酸,连日哭肿的眼睛,慢慢又储满了泪水:“墨一,我没有家了。”
话才说完,脑袋突然被用力的敲了一下。
林漾痛得捂住了头,又气又懵:“你干什么!”
“乱up廿四,”唐墨一挑起眉,“亏你天天把厉哥挂嘴边,他以前说过的话都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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