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才打起些精神,望向了面前的军营。
昏暗的天?空下,一排排军营已然点燃上了火把,疲惫的士兵们穿行在期间,忙着修整。
她很快下马,将缰绳交给侍卫,自己在驻地张望片刻,很快寻到?了一口偏僻的土井,前去独自打了一些水上来?。
原本光鲜亮丽的铠甲如今满是刀痕和缺口,她站在那?一荒凉无人的角落,瞧上去就像是一位寻常老兵。
“挨千刀的商军,砍起我?来?还真不客气……”
她暗自叹气,一边吃力的将头盔摘下,露出沾满灰尘和血污的头发来?。
连灵这才回过神,闻到?了自己满身刺鼻的血腥味,臭不可闻。
——令人作呕。
她有些怔怔的想道。
“看来?得好好收拾一下了。”
她将头盔暂且放置一边,又卸掉坚硬的手甲,迫不及待的蹲下身,将自己那?一片狼藉的黑手浸没?在桶里的清水之中。
那?股子冰冷使得她轻微哆嗦了一下,目光也随之望向了水面。
浓重的猩红从原本清澈无暇的水底蔓延开来?,手上的污血与沙将其污染的浑浊不堪。
自己那?一身被战争燃烧至滚烫的血,忽的就被这一小桶冷水给浇凉了。
她不由得回想起战场上那?流淌着泊泊鲜血的断肢残骸。
——那?些人仇恨或者恐惧的目光,怒吼和哀嚎,不停的在她脑海之中回荡。
被她斩于马下的亡灵在水中漂浮着,好似随时要从眼前殷红的沼泽之中攀爬出来?。
那?桶水在下一刻被她猛地一脚踢翻,浅红色的血水倾倒而?出,浸湿了那?一小片干燥的黄土。
“……陛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身后忽然传来?声?音,连灵一愣,有些慌张的回过身,下意识将自己尚在颤抖的双手藏到?背后:“太尉?你有何事寻朕?”
“方才你寻到?的那?个商军,拷问的结果出来?了。”
老者穿着布甲,手中尚握着一卷黄纸:“陛下可要观上一观?”
“不了,我?手沾了水,不方便。”
连灵回过身,又重新打了一桶水上来?:“劳烦太尉报给我?听就好。”
“南边的商国?叛军前些日子已经被收复,据说正在快马加鞭朝这边赶来?。”
连灵沉默的将手洗干净,方才直起身开口:“……东皇这么久也未有派兵至边塞,怕是与商暗中勾结。”
“臣也是这般想的。”
“那?刘将军与她麾下的驻边军便成了弃子,东皇打算割地与商?”
说道此处,连灵长叹一声?:“……这是宁愿当卖国?贼也要除掉我?啊。”
“她非太女却继位,且几日前桐城一战她们败于我?们,自然现下军心动?荡。”
“倘若之前,她有与陛下一样亲自征战,以定军心的勇气。现下也不必落得这个地步罢。”
“莫要抬举我?,我?不过是想给助我?余城救人的那?些军兵们,一个交代罢了。”连灵俯下身另取了桶水,又将脸也洗干净一些:
“……况且只有上了战场,我?才能真正明白……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太尉了然,朝着她笑着问道:“陛下可是在恨臣?”
连灵登时不客气的呵了一声?:
“怎么,当初你与旧党杀了我?一个措手不及,如今还容不得我?有半点怨气了?”
“岂敢……”
谈话间,忽的一名小卒奔至了连灵身旁,面色带着一些焦急:“可算找着陛下了!”
“哦?有何事寻我??”
“现下后君正急着寻陛下您呢!”
“惊弦?”连灵一愣。
“方才后君一直守在北营口,等了好些功夫,却也未有见到?陛下随大军归来?,自然心中焦急……”
那?小卒说完,便立刻转身跑出去:“不行,我?得赶紧回去禀报后君!”
“哎等等!等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连灵尚未来?得及出声?,却已看见对?方已经跑远,很快便消失在一片灯火通明处。
眼见惊弦马上就要找过来?,她立马慌张的将沾着血迹的外袍也脱去,胡乱扔至一旁的草垛之中。
“陛下?”太尉疑惑的出声?。
厚实?的外袍一脱,她如今在这边塞的冬夜只着里袍,自然难以抑制的打起了哆嗦。
连灵赶紧俯身,就着方才打上来?的冷水,将身上余下的伤口和水迹也迅速冲洗干净。
深冬的井水何等刺寒,冻得伤口泛白发青,毫无知觉。
她又抬起胳膊闻了闻身上的味道,不由得皱起眉头。
浓重的血腥味依旧挥之不去——
“……陛下。”
“忙着呢。”
连灵有些烦躁。
随后她蹲在地上摸寻了一些耐寒的冬日野草,草草揉碎了,胡乱蹭在自己的衣衫上。
这样,带着苦涩气味的草浆便勉强遮掩住了腐臭味道。
待到?一切准备妥善了,她才松了口气。
太尉缓缓出声?,带着淡淡的哀意:“您又何苦……”
“……”
连灵忽的低下头,沉默许久才再次出声?:
“……起码……。”
“起码在面对?他时……我?不想自己是一副刽子手的模样啊。”
她低声?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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