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褰帘出了门。
走出院门,程徵立即迎上前来行礼。依譁
他还未取得功名,一袭白衣,玉簪束发,披着件白狐裘,身上萦绕着淡淡的药香,清雅绝俗如空谷幽兰,因寒冬腊月舟车劳顿,他的旧疾有些发作,眼下透出些许微青,可这淡淡的病容非但不难看,反而给他添了一缕飘渺的仙气。
随随打量了他一眼,满意地点点头:“一会儿筵席上不必拘束,平心以待即可。”
程徵道是,一边忍不住觑了觑随随,她平日在府中为了方便总是一身玄色劲装,今日却难得穿得鲜焕,越发衬得她玉颜朱唇,虽不是刻意女扮男装,却有种雌雄莫辨的美。
只一眼,他便耳根发烫,垂下眼帘不敢再看。
随随带着程徵到了堂中,桓煊和一干臣僚都已到了。
桓煊的目光在随随脸上逡巡了半晌,待他们落座,方才注意到她身边那个低眉敛目的年轻男子。
那人生得俊秀文弱,看着似乎有些面善。
桓煊脸色忽然一变,他记性本就极好,何况那次相见称得上刻骨铭心,略一回想便记起来,此人正是他在幽州白家宅院中见到的那位“白公子”。
他刚见到萧泠,正是五内如焚的时候,哪有心思将整件事从头到尾理一遍,幽州的事他压根没来得及去想,直到见到此人才明白过来,当初他并没有找错,那白家宅院的确是萧泠的藏身处。
原来整件事都在她的算计中,他日夜兼程地从长安跑到幽州,只是让她看个笑话。
他听见她若无其事地向礼部侍郎引荐那男子,他根本不姓白,而是洛阳程家的遗孤。
桓煊只觉荒谬可笑,整件事是个荒谬的谎言,最可笑的是他自己。
寒暄毕,珍馐美酒流水似地呈上来,乐伎伶人奏起喜兴的乐曲,一时笙箫齐鸣,歌吹盛陈。
身为主人的齐王却默不作声,只是沉着脸,死死地盯着宾客,仿佛两人之间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
在座的官员们或许曾在秋狝上见过扮作侍卫的鹿随随,但即便留下浅浅印象,谁又会把一个侍卫和三镇节度使联系在一起?更没人想到齐王葬生火海的姬妾和萧泠会是同一个人。
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东道主僵着张脸不吭声,礼部侍郎清了清嗓子,用眼神示意齐王殿下祝个酒,说两句场面话。
齐王殿下只是充耳不闻。
礼部侍郎无法,又以袖掩口,佯装咳嗽。
桓煊见他咳得老脸通红,这才执起酒壶,往自己杯中注满,向萧泠举了举:“萧将军光降,有失远迎。”
说着不等她酬答,一仰脖子,把杯中酒倾入喉间。
随随若无其事地举起酒杯:“承蒙殿下款待。”
两人一问一答,便似将话全都说尽了,场面变得比方才更冷。
礼部侍郎只能硬着头皮出来挑大梁。
老头端起酒杯,颤巍巍地起身,向随随祝酒:“久仰萧将军大名,真是闻名不如一见,老夫有幸叨陪末座,谨以杯酒相酬,望足下不弃。”
随随举杯答礼:“在下仰公声华久矣,今日幸会,是在下之幸。”
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兵部侍郎和十二卫武将也纷纷上前祝酒。
酒过数巡,气氛总算缓和了一些。
礼部侍郎寒暄道:“萧将军难得进京,定要好好游览一番。”
老头慈眉善目,随随便也十分捧场:“在下自小离京,多年未归,长安胜景数不胜数,不知该游哪些地方,到时候还需请教侍郎。”
礼部侍郎道:“不敢当不敢当,城里城外有几处名蓝古刹,萧将军若是有兴趣,可以去看看,譬如城中的大慈恩寺、护国寺,还有城外的青龙寺,贡着佛骨舍利,那里求的平安符听说格外灵验,大将军出入沙场,可拨冗前往求个平安符带在身上。”
他朝桓煊看了一眼,指着他腰间的锦囊笑道:“大将军看,我们齐王殿下也佩了一只,可见老夫此言不虚吧?”
他见两人之间莫名有些剑拔弩张,这么说自然是为了缓和气氛,拉近两人的距离。
哪知道他不提青龙寺还好,一提这茬,桓煊的脸顿时沉得能滴下水来。
他冷笑道:“萧将军对长安风物了如指掌,尤其是青龙寺。”
随随心平气和道:“在下小时候入京,曾随家母去青龙寺礼佛,不过已是多年前的事,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转头对礼部侍郎道:“多谢侍郎,改日在下定要故地重游。”
礼部侍郎见齐王不知为何又黑了脸,扯开话题道:“上元灯会也值得一观,尤其是承天门前的灯轮和百戏,大将军万万不可错过,此外还有上巳曲江池的流杯之宴,烟柳杏花虽不及江南,也差得不远了。”
随随若无其事地颔首:“在下恐怕恐怕等不到杏花开便要离开长安,不过久闻长安上元灯会热闹非凡,定要去看一看。”
桓煊沉着脸一杯接一杯地喝酒,随随与一众臣僚觥筹交错、相谈甚欢。
夜宴过半,筵中的笙萧忽然停下,歌姬乐人退至堂外。
礼部侍郎精神一振,眯了眯眼道:“大将军远道而来,陛下特地从内教坊中赐了一批舞伎,聊娱大将军耳目。”
话音未落,一队劲装借束,身穿彩画胡服的少年鱼贯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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