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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像个真正的慈母一般望着他,仿佛丝毫看不出他难以下咽:“汤熬了半日,你尝尝入不入味。”
    桓煊拿起玉勺,一勺接一勺地将汤喝完,接过宫人递来的香汤漱了口,含上去腥膻的香丸,躬身谢恩。
    皇后让宫人收了食案和食具,心满意足地坐回皇帝身边。
    乐人奏起吉庆的曲子,笙箫和着庭燎中“噼啪”作响的爆竹声,喧嚣热闹至极,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凄凉。
    随随紧紧捏着酒杯,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起身向帝后道:“请陛下,皇后娘娘恕末将不胜酒力,先告退了。”
    皇后道:“明日一早元旦大朝,萧将军往来不便,倒不如宿在宫中。”
    皇帝也劝她留宿,随随坚辞,他们便也作罢了。
    待她退出殿外,皇帝揉了揉眉心道:“朕也乏了,皇后扶朕回寝殿歇息吧,让他们年轻人守岁。”
    皇后点点头:“好。”
    桓煊看了眼更漏,还有一个多时辰便是子夜,他当然知道萧泠为何急着离席——她要回驿馆去做那碗生辰面。
    他讥诮地扯了扯嘴角,起身向众人道了失陪,便即向殿外走去。
    他记不清自己喝了几杯酒,却丝毫没有醉意,叫侍从备了马,骑着出了宫门。
    朱雀大街上空空荡荡,坊门院墙内隐隐传来欢歌笑语和爆竹的噼啪声。
    他打着马漫无目的地走着,过了好一会儿,忽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在往常安坊的方向去,便又拨转马头往北行——那时候他还有个去处,可是连那一处也不属于他。
    侍卫小心翼翼地催马上前问道:“殿下可是要回王府?”
    桓煊一夹马腹:“去都亭驿。”
    第93章
    都亭驿是大驿, 驿吏送往迎来过不知多少中外官员,但这么古怪的客人还是第一次见到。
    此人约莫冠龄,拿出的是神翼军都尉的文牒, 但看他锦衣华服, 玉勒雕安,又生得俊逸无双, 通身气度一看便是个金尊玉贵的王孙公子,仆从们也个个骏马轻裘、赳赳昂昂,不似等闲门户。自然,有些天潢贵胄隐瞒真实身份在城中行走也不是稀罕事, 怪的是今日岁除夜,便是不与家人团圆,也该邀上三五好友去平康坊的销金窟里醉梦一场,跑到驿馆里来做什么?
    更古怪的是他到了馆中, 一问正堂中有客人宴饮守岁, 只剩下厢房,他也不走, 给仆从们叫了最好的酒肴,自己却独居一室, 菜肴糕点汤羹一概不要,只要酒和橘子。
    但客人的事他不敢多问,麻利地将酒和橘子送了去, 那客人取出个金饼子:“这里不要人伺候。”
    驿吏唬了一跳, 随即喜出望外,那金饼子足有二两,本来岁除轮到值夜够倒霉的,没想到天降横财, 叫他遇上这么豪阔的客人,不由千恩万谢。
    桓煊道:“将我的从人伺候好便是。”
    驿吏道:“自然,自然,贵人请放心。只是有客人借用了炉灶,菜肴上得慢些,请贵人见谅。”
    桓煊自然知道借用炉灶的客人是谁,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驿吏揣着金饼子,满面红光地退了出去,往庭燎里又添了点柴禾和竹筒。
    火焰燃得更高,竹筒爆裂噼啪作响。
    桓煊从盘中拿起只橘子,剥开尝了一瓣,不由皱起眉头,驿馆的橘子不比宫中的,又小又酸涩,但他还是忍着酸慢慢将整只橘子吃完,只为了压住方才那碗羊汤面的腥膻。
    门扉大开着,庭中的火光照进屋子里,北面不时传来欢笑和呼卢喝雉的声音,那是萧泠的侍卫们一边打樗蒲一边守岁。
    萧泠不在其中,这时候她在为他长兄煮生辰面。
    桓煊忽然不知道自己为何来这里,或许他只是不想留在宫里,不想回王府,又不知道能去哪里。
    他一边剥橘子一边喝酒,剥出的橘子放在盘中,剥到第六只的时候外面飘起雪来。
    雪越下越大,鹅毛般大的雪片纷纷坠入燎火中化作水,驿吏往火中添了许多柴,可抵不住雪大,不多时燎火还是熄灭了,庭中一片黑暗。
    正堂中,田月容打完一局双陆,问来送酒食的驿仆道:“方才外头来的是哪里的客人?”
    驿仆道:“是军中都尉。”
    田月容并未多想,都亭驿离宫城近,许是明日参加大朝的武官,生怕错过时间,这才在此饮酒等候。
    驿仆走后,她向庭中望了一眼:“大将军也该回来了。”
    春条道:“外头雪下这么大,娘子出去时没带伞,我去给她送伞。”说着便站起身。
    田月容拉住她:“那么多皮糙肉厚的大男人,哪用得着春条姊姊冒风雪,冻坏了你家娘子要心疼的。”
    春条笑道:“哪里就像田姊姊说的这么娇了。”
    田月容捏捏春条的圆脸:“娇好,我们都疼你。
    春条红了脸。
    小顺站起身:“春条姊姊坐下歇歇,我去给大将军送。”
    话音未落,一个人先他一步拿起伞:“我去送吧。”
    却是程徵。
    小顺连忙缩回手:“那就有劳程公子了。”
    程徵道:“是在下分内事。”说着撑开伞,走向庭中。
    有个侍卫愣头愣脑道:“程公子,还有伞呢,多带一把呀……”
    话没说完,后脑勺上被田月容拍了一记:“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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