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以后,兄长与她的交流也慢慢多了起来。
一个是满肚子话说不出,一个是真的无话说,这样的两人待在一起的交流,便仅限于一个于案前读书写字,另外一个拉把小杌子坐旁边,孺慕地仰视着。
有时他也会执着她的手,闲来教她划拉几笔,但那个时候她年岁不小了,手腕也曾受过伤,虽然能勉强学会一些字,却总是划拉得歪歪扭扭。
她一直很遗憾,若是她能写得一手像兄长一样力透纸背、入木三分的字,那该多好,兄长一定会对她另眼相看的吧?
她虽然字写得歪歪扭扭的,一直分辨不出是什么字,但有两个字却写得颇为像样。
是傅珞灵教她念的那句:“哥哥”。
“哥哥...”在梦中,豆蔻流了不少泪,不停地喊着哥哥。
在梦里的时候,不管自己多么努力,但就是发不出“哥哥”这两个字的声音。
“哥哥!哥哥!哥哥!”豆蔻梦醒,浑身大汗地一把坐起,口中终于能畅快地喊出“哥哥”二字。
醒来她才发觉,自己竟又回到了东宫,手里抱紧的是仍在独孤山时,哥哥疑似要抛弃她,从而嘱人从东宫给她辛苦带出来的骨头。
“公主,您终于醒来了。”
她一醒来,就发现蕴儿、入云等人心焦地守在旁边伺候着。
“我怎么会在东宫?哥哥呢?”豆蔻急道。
蕴儿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垂下了头。
入云柔声道:“公主,您说的什么话呀?您打自初二开始,已经睡了六天六夜了,殿下还在朝殿上未回呢。”
豆蔻的眼睫眨了又眨,像飞速扑簌而起的蝶。
这一觉她感觉自己睡得格外悠长,以至于醒来时,许多东西都半梦半醒的,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豆蔻让人搬着小桌子坐在菱花窗前吹风,吹着风,看风将桌边用砚台压着的宣纸一角吹得哗啦啦响,抬手的笔尖往下滴了大滴的墨汁,将纸上的“哥哥”二字洇掉了一些。
她还在窗边发着呆,突然就听见了外头的吵闹声。
是管事周嬷嬷带着一群小宦官拼命拦阻外头人的声音。
“都说了敏尚公主还未醒来,宫医说了惊扰不得!你们赶紧出去!”
“这是太子殿下的地方,你们凭什么搜查!!小赵子,关门!放狗!”
豆蔻不知道,在她昏迷的期间,周嬷嬷带领着太子留下的侍卫和宦官,并东宫里一众狗子,已经成功吓退了多少批由皇后命来搜查的人。
最后是得了皇令而来的人,周嬷嬷终于不得拦阻了,只好忧心忡忡地进来禀话:“公主,他们要召您上殿面圣...”
豆蔻还在愣神呢,入云和蕴儿等人慌忙帮她套上了厚得连枪支都戳不穿的衣裳,入云还往她脸上抹了些白色的粉末,豆蔻凑铜镜里一瞧,啧,镜子里头病得脸色发白的人真是她吗。
入云在她耳边叮嘱了千万遍,豆蔻听得晕晕乎乎,最后都只能愣愣地不停点着头。
等她被轿子抬着到了文武殿,下轿子被宫人扶着的那下,她看见两旁衣着威严的文武百官看见她时,眉头一皱,腿脚不动声息地往远离她的方向挪移开半寸。
豆蔻遵着入云教她的那样,装作脚步虚浮,一步喘三息地走上大殿。
这座威武的殿堂,石狮铜柱环绕,殿前还搁了几个大鼎,与记忆中的一样。打自她六岁举行册封大典之后,就再也不曾踏足过这处了,然这里的一物一件,她竟然还记得如此清楚。
甚至那日大典举行到一半,那名发了疯执剑闯入,声称不能让她这妖物当公主的那名老臣,死前脸上狰狞,那情状还尤似昨日才刚发生完一样。
豆蔻对这座大殿没有分毫好感,可意识里却也懂得,许多事情,即便是厌恶也不得不踏一步。因为,那都是哥哥辛苦筹谋花费无数心血为她求来的。
刚来到大殿,豆蔻的脚步就顿住了,假装咳嗽的声音在看见哥哥面色比她抹了厚厚几层□□的脸还白,还有满身的腥血时,硬生掐断了。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梦里那个到哪里都一副尊贵高昂头颅的哥哥,此时竟像个阶下囚一般跪倒在血泊中,旁边还有一身诰命妇装的窦老夫人。
“陛下,绥人差点攻陷我越北城之时,于越堡行刺太子之人被我邢家军抓获,其人死前已经供出了国师。”
“国师与谁的关系甚密,老身就不多说了。今日来,老身只有几句话——”
窦老夫人手执龙头拐杖抖擞地站于朝堂,那柄龙头杖乃先帝御赐给功勋卓著功臣之物,便是当今皇帝,也得对此怀有敬畏。
“芜山之事,太子斩杀巫者立了功。太子乃老身嫡亲的外孙,太子此行老身颇为骄傲。因而,老身决定把邢家军送给朝廷。”
听到这句时,多年积压皇帝心头的乌云突然一下子拨云见日。
可随即窦老夫人又道:“老身会先将一半的权交由太子,待日后太子歼灭绥人归来,四海升平之时,老身再把另外一半的权交由朝廷掌管。”
老夫人此意,便是在抬举太子。
邢家军乃自先帝时期,随邢老将军开国的一大军队,当年邢老将军主动让贤帝位于先帝,主动俯首称臣,此后虽然不揽实权,但先帝也绝无收缴邢家军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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